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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贺赵丞相画像启》应为《代贺秦太师画像启》

    范浚的《香溪集》初刻于绍兴三十一年(1 161 ),二十二卷,为其门人高栴所编,其侄端臣刊之。宋本今不存,传世刻本主要有两:一种是明成化十五年(1479)本,版式和篇目编排顺序较近宋本原貌;是清乾隆七年(1742)本,版式不同成化十五年本,篇目顺序也重新编排。今日各大图书馆所藏刻本和钞本,大都源自此两种版本。它们均收有文字相同的《代贺赵丞相画像启》(化本收在卷二0,乾隆本收在卷一七)。但在明成化十五年刻《香溪集》中,虽然正文前的题目仍是《代贺赵丞相画像启》,总目的题目却是《代贺  太师画像启》。“太师”与赵鼎的官职联系不上,启人人疑窦;“太师”两字前姓氏的故意空格,使人不由联想起宋代文献中经常出现的秦太师—秦桧。再看启文内容:

        伏審宸心眷注,绘鼎铉之英姿;天语褒崇,灑奎鉤之妙画。恩隆当代,事掩前闻,朝野讙傅,华夷泳颂。稽簡策,简纪明良。西平刻图象之文,非时君肆筆馬令拜白书之赐,无宿德大勳。必逢上圣之有为,斯见元臣之被遇。恭惟某官,佑时生甫,同德暨汤;先定成规,盡闢異議,决驱戎之策,登论道之司。治格一隆,力成再造。长乐温清,遂明王孝理之心;海宇阜丰,跻斯民仁寿之域。公功棐迪,帝庸作歌。画焕麒麟,章 腾鸞凤,式赞股肱之美,示嚴体貌之尊。列辟具瞻,谓相君之形惟肖;睿辞敦奖,见王者之制坦明。郁郁乎其文哉,皜皜不可尚矣。實繄垂休于万世,岂惟示宠于一时?永镇庙堂,敉寧區夏。——

绍兴间赵姓丞相惟赵鼎一人,如果此启题目真是《代贺赵丞相画像启》,则范浚似乎是为抗战派的领袖赵鼎尽情歌赞。但细审启文,处处说的却是秦桧。《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六O:绍兴十九年(1149)九月戊申,“上命绘秦桧像,自为赞曰:'惟师益公,识量渊冲。尽辟异议,决策和戎。长乐温清,寰宇阜丰。其永相予,凌烟元功。’寻出示群臣,藏于秘阁。贺启除引用和化用了不少宋高宗给秦桧画像所写的赞辞外,还以唐代名将李晟与名臣马周陪衬秦桧的“丰功伟绩”。唐德宗兴元间,泾原节度使姚令言攻占长安,拥立被削削权闲居的太尉朱泚,德宗逃至奉天,幸有李晟率军平定叛乱,被德宗封为“西平郡王”,并画像赞于凌烟阁上。而唐太宗时的宰相马周,蒙太宗赐飞白书,赞其“鸞凤凌云,必资羽翼。股肱之寄,诚在忠良”。启文以秦桧比李晟,不由让人联想到秦桧对待曾官拜太尉的岳飞的手段,“西平刻图象之文,非时君肆笔”雨句,是说秦桧的荣耀大于李晟,因为虽然同为“再造之功”,但凌烟阁李晟的画像赞语并非皇帝亲笔所写,而秦桧画像却蒙高宗亲赐赞辞。“马令拜白书之赐,无宿德大勳”两句,是说秦桧功勳超过马周,因为马周与秦桧虽然各蒙皇帝赐书,但马周比不上秦桧的“宿德大勳”。此启当作于绍兴十九年九月后不久,虽是代人所作,但如果不是心有同感,完全不必如此卖力歌颂。

无独有偶,范浚最为器重的侄子范端臣(字元卿,绍兴二十四年进士,与秦桧之孙秦埙同科),在秦埙燕尔新婚时,也作有《太师纳孙妇礼席致语》,恭维秦桧“道佐中兴,勳高振古。划磨日月,廓万里之尘氛;洗涤乾坤,还百年之旧观”。绍兴和议期间,文坛存在一个以歌颂宋高宗和秦桧主的话语系统,谄诗谀文,层出不穷,甚至“某些尚有血性的士大夫,也迫于权势或其他原因,而参加到为皇帝和宰相歌功颂德的行列”。但是这些歌赞,业非全然出放违心之论。如沈松勤先生所言:“由于共同存在这一深忧'尾大不掉’的心理,以及秦桧能辅助高宗'削尾大之势’,得到了广大忠于王室的文人士大夫的认同。……所以出自这一心理活动的汗牛充栋的谄诗谀文,虽然成了中国文学史上一大谎言,却又是发自肺腑的真实之声。” 范浚及其侄儿的这两篇文章,某种程度也反映出这种心情和态度。

秦桧死于绍兴二十五年,高宗“诏秦桧神道碑以'决策元功,精忠全德’八字焉额”,并追赠“申王”爵位,范浚《香溪集》虽初刻于绍兴末,但此时高宗犹在位,秦桧身后之遇仍然尊荣无比,这大概是该启得以收人集中的原因;而元明时秦桧邪恶形象已经深入人心,该启题目遂被人改为《代贺赵丞相画像启》,启文内容也仅将“和戎”改甩“驱戎”,其他文字得以保留。至于启文为何人剜改,虽然不可确知,但就情理而推,当是范氏族人或其亲友所为。这一小小的改动,既掩饰了范浚对秦桧并无恶感的真相,又暗示和诱导读者将范浚与抗战派领袖赵鼎联系在一起,使范浚形象发生了极大的翻转。

Wiki -> 樂郊私語 -28

州著姓常氏,自忠毅公與檜不合,退居海上,遂家焉。其後有號蒲溪者,亦官參知政事。入本朝,子孫多不學,嘗言有厥祖遺像一幅,以兵亂失之,後復得之民間,因出以示餘。其像瘦惡而髯帶貂蟬,冠上有贊曰:「佑時生甫,同德暨湯;治格一隆,力成再造。長樂溫清,遂明王孝理之心;海宇阜豐,躋斯民仁壽之域。公功棐迪,帝庸作歌。列辟具瞻,謂相君之形惟肖;睿辭敦獎,見王者之制坦明。郁郁乎其文哉,顥顥不可尚已。」其後題曰:「紹興龍集壬申仲春,觳旦門下士武原魯瑮拜贊。」余甚疑之。此贊似宰相,兩常公皆不得柄國,奈何有此?後檢宋《范茂明集》,有《代賀太師畫像啟》,乃知此贊是摘《啟》中數語為贊耳。此蓋檜像,而子孫愛重此《啟》,摘去和戎等語,而借以為贊耳。年代既久,淪落民間,為常氏所得,復以魯瑮為本州人,益信而不疑耳。不知魯中紹興甲午趙逵榜,檜方柄國,故稱門下,第不識茂明何故代瑮作《啟》?余備錄以示,常氏不以為然,愈益珍重。嗟嗟!是忘乃祖之仇,而拜其仇也。子孫誠不可不學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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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州有一族大姓常家,他们祖上是常同常忠毅公,曾经当到过最高人民检察院院长,因为和秦桧理念不同,于是自请致仕,隐居海盐,从此就把家安在这里。再后来,他们家还出了一位蒲溪先生,也当到了副总理的位子。在本朝(我大元),常家门风渐衰,子弟当中,没有什么读书种子了。(我串门的时候),听到他们说有一幅先祖的遗像,在兵荒马乱时丢掉了,后来又从民间找了回来。我看了这幅画,画中人瘦,凶恶,有胡子,带着貂蝉冠,画上还有赞语说:在您老的全面主持下,国家一片繁荣,欣欣向荣,和谐共荣……您老的功劳太大了啊,这幅画把您画的太像了啊!落款者自称是“门下士”,是本地出的一位进士,叫鲁瑮。可我看了这个画,心里觉得很奇怪,这个赞语,似乎是说一把手的,而历史上的两位常公都没有主持过政府工作,这个不对啊?后来,我看到了范贸明的集子,里面有一篇叫《代贺秦太师画像启》,才知道那个赞语原来是从这篇文章里摘录的。这其实是秦桧的画像啊!大概是因为年代久了,流落民间,偶然被常家得到,又因为鲁瑮是本地人,所以更加坚信这就是常公了。但其实,鲁瑮中进士的时候,秦桧正手掌大权,气焰盛极,所以鲁才自称门下士啊!只是范为什么会替他写这篇启,我暂时还没有考证出来。我把这事情告诉常家,可他们完全不相信,反而更加珍重这幅画了,呜呼,这和数典忘祖也没什么区别了吧!为人子孙者,当引以为戒,万万不能不读书不学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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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范浚《香溪集》版本源流考

范浚(1102——1151年),字茂明, 世称香溪先生, 婺州兰溪(今浙江兰溪)人。他是两宋之交一位独特的儒者和文学家 ,《宋元学案》视其学“别为一家”,明代王祎称其文自成一家之言(《王忠文集 》卷五《宋景濂文集序》)。 他为世人留下了二十二卷的《香溪集》, 朱熹取其“ 心箴”入所纂 《孟子集注》,范浚由是知名。《香溪集 》的版本流传本来并不复杂, 但由于序跋多少不一(这种结果有时是由书估拔高版刻年代以渔利而造成的), 反而使简单的问题复杂起来。
一. 几种知名书目对“香溪集”版本的著录
《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五八云:《香溪集 》二十二卷,为其门人高栴所编, 其侄端臣刊之,前有绍兴三十一年陈岩肖序, 后有元吴师道跋, 称朱子取其“心箴”注“孟子”, 而其集金履祥时已不传, 后从应氏得其前七卷,又从其族孙俊家得残本, 佚前五卷, 合之遂为完书。跋又称端臣《蒙斋集》未及刊, 先刊其与浚唱酬诸诗附见焉。此本无端臣诗, 盖又佚矣。
《增订四库简明目录标注》云:《香溪集》二十二卷,宋范浚撰, 其门人高栴编,有近时刊本,韩有元刊本。元至顺中裔孙元祷刊本。明兰溪令唐韶重刊本,《续录》:顾鹤逸藏元刊本《香溪先生范贤良文集》,二十二卷, 十二行二十二字,书名占双行, 有绍兴三十一年陈岩肖序,有爱日精庐藏印,傅沅叔藏前集六卷,天一阁书, 行款与元本同, 宋讳阙笔,当是翻宋本。明嘉靖刊本,《金华丛书》本。
   《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云:
《香溪先生范贤良文集》二十二卷, 元刊本。宋范浚撰,门人高栴编,同郡陈岩肖序,从子端臣刻于绍兴三十一年,元至顺壬申吴礼部师道得其本,属范俊刻之。此本吴序已佚,旧为席氏藏书。《范香溪先生文集》二十二卷, 明刊本。此明万历间兰溪令唐尚虞刻本,后附公从子端臣端杲遗文一卷, 有章枫山、胡应麟序。按:商务印书馆《四部丛刊》续编影印本。《藏园订补郘亭知见传本书目》云:《香溪集》二十二卷,宋范俊撰。范浚,字明, 婺之兰江人。刊本:近时刊本。元刊本, 其族裔孙元祷刊, 吴师道序在至顺辛未, 后为张金吾藏。又有兰溪令唐尚虞己亥刊,有章懋序, 盖至正十九年或永乐七年, 并翻宋本。绍兴三十一年犹子元卿先刊其诗赋论议杂著为二十二卷, 见同郡郑岩肖序, 盖即今本。序又述元卿语,谓叔父平昔为文至多, 欲悉出与世而力有未办, 则此集其要略也。补:清光绪九年胡凤丹辑刻《金华丛书》本。补:《香溪范贤良文集》二十二卷,宋范浚撰,明初黑口本,十二行二十二字, 黑口, 四周单阑。有绍兴三十一年陈岩肖序。本书标题大字,占双行,题门人高栴编。张金吾爱日精庐旧藏,即莫氏著录者,今在顾君麐处,号为元刊本。明刊本, 行款同上, 改为左右双阑, 亦有陈岩肖序,此本亦称元刊, 实天顺、成化间翻本。钤汪启淑藏印。余亦有残帙, 存卷一至六, 天一阁佚出之书。补:《范香溪先生文集》二十二卷, 宋范浚撰;附《范蒙斋先生遗文》一卷,宋范端臣撰;《范杨溪先生遗文》一卷, 宋范端杲撰。清刊本, 十行二十字, 白口, 四周双阑。前陈岩肖、吴师道、章懋、胡应麟序。此本已收入《四部丛刊续编》,误定为明万历刊本。
综上可知: (1)四库馆臣认为有宋本和元本,宋本佚, 《四库全书》本系出元本。(2)邵懿辰认为有元至顺中裔孙元祷刊本( 韩氏藏本 );明兰溪令唐韶重刊本;邵章《续录》认为有顾鹤逸藏元刊本、傅增湘藏天一阁佚出元刊残本、明嘉靖本及清《金华丛书》本。(3)瞿镛认为有范俊刻元刊本;明万历间兰溪令唐尚虞刻本,《四部丛刊续编》收人。(4)莫友芝认为有范元祷刊元刊本(张金吾藏本);兰溪令唐尚虞成化十五年己亥刊本;至正十九年或永乐七年刊本,以上并翻宋本。傅增湘认为有光绪九年胡凤丹辑刻《金华丛书》本;明初本(即莫友芝所云张金吾藏元刊本);明天顺、成化间翻元本(即邵章《续录》所云傅增湘藏元残本); 清刊本(即收人《四部丛刊续编》被误定为明万历刊本者)。
二、《香溪集》实际的版本系统
据笔者大量检阅各种存世的《香溪集》发现其版本系统仅有两种:
一种是宋绍兴本系统,即高栴(zhn)所编,范端臣绍兴三十一年(1161年)所刊本,此本元时已罕见,大约元至顺壬申(132年)范氏后裔元以两残宋本拼合重刊,由吴师道作序;明成化十五年(1479年)兰溪县令唐韶又据元刊翻刻,命章懋序之,上述书目所谓顾鹤逸藏、张金吾藏、傅增湘藏元刊本实皆此本,傅增湘所谓明初本和天顺间翻元本、邵章所谓嘉靖本亦是此本。此本多避宋讳,如“敬”字多缺末笔或作“钦”字,且版式古雅,有的版本抽去章懋序,遂使人误为元翻宋刊本或明初翻元本。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亦从此本出;胡凤丹光绪元年《金华丛书》本《香溪集》亦据成化本而刻;商务印书馆《丛书集成初编》本又据《金华丛书》本排印而成。
一种是清乾隆本系统。此本系乾隆七年壬戌(1742年)范友松、范文焕率族人捐赀刻成。民国丁丑(1937年)年续修《香溪范氏宗谱》(今藏兰溪县范氏族人处)中载各族人具体捐银数目甚详,卷一《重梓香溪文集碑记》更兼及历代刻《香溪集》之情况:
阅千圣而同揆者,传心之学;历万古面不磨者,阐道之。我祖香溪先生为宋大儒,学承洙泗,道倡东南,立德立官,并垂不朽。遗书二十有二卷,始辑于宋之绍兴辛巳,续刻于元之至(正)[顺]壬申,三易于明之成化己亥,越今五百有馀岁矣,未尝失坠。岂非以圣贤成书,名言精理,所以绍往开来,天地启之,鬼神护之,而子若孙世世守之弗替者哉!今漫漶矣,鲁鱼是惧。裔孙友松、文炭等倡梓損貲,合族欣跃,选梨择锓,鸠工于肆月望,告竣于十一月朔,板成三百三十有七,经费一百六十有零。道学真传,祖宗典物,于是为不朽矣,而一族之众,勉尽仁孝,以为继述之善者,且藉我祖不朽之集而并以不朽也。爰寿其名于石。时乾隆壬戌仲冬日,二十世孙宗灏撰。
此集国家图书馆有藏,有乾隆八年彭启丰序、绍兴三十一年陈岩肖叙、至顺壬申吴师道序、成化十五年章懋序、万历十三年胡应麟序;后附蒙斋、杨溪遗文各一卷。此本编排行款与明成化本有较大不同,成化本半叶十二行,行二十二字,黑口,顺次依宋本原貌,古赋(卷一)、诗(卷二至卷四)、杂著(卷五、卷六,《心箴》在卷五第十一篇)、论(卷七至卷九)、书总论(卷十)、进策(卷十一至十五)、记(卷十六、十七)、书(卷十八、十九)、启(卷二十)、传(卷二十一)、墓志(卷二十二);乾隆七年本半叶十行二十字,白口,卷首有嘉靖帝《颁刻心箴制章》及《御注心箴》,顺次则以《心箴》为卷一开篇,诗赋挪至卷七至卷十,其他篇目位置与成化本也多有不同,此本避讳不很严格,如“玄”末笔缺,“曆”写作“暦”,而“烨”字不避,因此当被人抽去乾隆八年彭启丰序后,便被铁琴铜剑楼误做明万历本收藏了。《四部丛刊续编》据此收录,商务印书馆姜殿扬还做了一篇颇为粗疏的跋,尤为误导读者:
浚,《宋史》无传,《兰溪县志·范浚传》载:朱子两造其庐,皆不遇,录书屏《心箴》以去,注入《孟子集传》。明嘉靖初,御注《心箴》与程子四箴注并颁天下学宫,盖一代大也。集为其侄蒙斋所辑,初刻于绍兴辛巳,陈岩肖为之序。再刻于元至顺壬申,吴师道为之序;吴序谓得断简七卷,与其族孙俊家藏残本合,裔孙元率族人共梓之,皆家刻也。此万历重开弘治兰溪令唐尚虞刻本,有同邑章懋序、童品撰《香溪范先生传》。按《县志·官师表》县令栏,唐韶,弘治十二年任;宦迹门,唐韶字尚虞;乡贤传,章品初从童姓,与章懋齐名,弘治丙戌进士,筮仕后奏复宗姓,此题童品,盖犹未第时所作也。胡应麟序不言刻者为谁,余尝别见乾隆四年印本,板刻若一,已有“裔孙某校梓”名氏一行,此尚无之,疑书亦家刻。其板自明入清,世守未失,此其明时初印也。后附蒙斋、杨溪两遗文,皆先生犹子,为《四库》本所无。《蒙斋遗文》为至顺本增入,见师道序,此多《杨溪遗文》,又明代新附矣。明时自《御注心箴》颁布天下,是集之传寖广,惟所见他元明本板印,无一清朗,书贵家刻,此类是也。卷十五《节费》篇阙文三段,前明传本已然,无从校补矣。吴县姜殿扬。
姜氏之误至少有三:一言此本系“万历重开弘治兰溪令唐尚虞刻本”,实《四部丛刊》本与唐韶(尚虞)刻本(即成化本)行款、顺次不同,非同一版本系统甚明,《四部丛刊》本实系清乾隆七年范氏家刻本;一言唐韶弘治十二年任兰溪令,实唐韶任兰溪令的时间在成化十二年;一言“别见乾隆四年印本,板刻若一,据《光绪乙未香溪范氏宗谱》,并不存在乾隆四年本,姜氏既谓乾隆四年本与《四部丛刊》本“板刻若一”,当亦系乾隆七年本无疑。诸家书目中,惟傅增湘言此是清刊本,惜未能言所依据。此版因系后刻,文字清晰兼又被误做明万历本,因此《全宋诗》、《全宋文》均据此为底本。实此本错谬颇见,不足据也。如成化本《苦寒行》“愿得大裘一万里”,此本误“大”为“火”;成化本《代贺詹中丞启》“一台肃振于纪纲”,此本误“台”为“堂”;成化本《月令论》“大合百县之秩刍”,此本误“秩”为“牧”;成化本《君牙冏命吕刑论》“凡百家传记有异论”,此本误“异”为“议”;成化本《五代论》“彼其洞胸流肠”,此本误“肠”为“觞”;成化本《庙谟上》“昔唐元万顷草檄责高丽”,此本误“顷”为“填”;成化本《封建》“迄唐诸儒,言封建众矣”,此本误“封建”为“建封”;成化本《徐忠壮传》“盖患虏鸱跱寰甸”,此本误“患”为“忠”,不一而足。
以上考证可知,明成化本系翻元本,元本又系拼合宋本而成,因此明成化本应是研究存世《香溪集》的最早版本。
三.明成化本中的陷阱
尽管明成化本是现存《香溪集》最值得重视的版本,但是,此本校刻不善,明人刻书粗疏的毛病在此亦有体现。如成化本《游兰溪洞》“豁谺觑阴洞”,“豁谺”当作“谽谺"; 成化本《寄题何元晋亦乐堂》“掉头万事一不领”,“领”当作“顾”; 成化本《送春曲》“奈此断年别”, “断”当作“经”; 成化本《读杨子云传》“蝇声紫色欺昏童”,“蝇”当作“蛙”; 成化本《次韵侄端方过予偕行南村玩月》“还看玉轮游舞云”,“云”当作“雩”; 成化本《送袁上人还铜山》“通医诏百药”,“诏”当作“谙”; 后来《四库全书》本对此做了不少校改四库馆臣虽然校勘了部分文字讹误, 但又避清讳, 多有改“烨”为“煜”, 改“丑虏”为“敌人”, 改“胡虏”为“金人”之举, 因此成化本与《四库全书》本参照同看,方为妥当。
另外,需要注意的是,明成化本被人做了小小的手脚,未能完全保持对宋本的忠诚。现存各种成化本《香溪集》卷二十均收有《代贺赵丞相画像启》:
伏审宸心眷注,绘鼎铉之英姿;天语褒崇,酒奎钩之妙画。恩隆当代,事掩前闻,朝野传,华夷咏颂。窃稽简策,间纪明良。西平刻图象之文,非时君肆笔;马令拜白书之赐,无宿德大勋。必逢上圣之有为,斯见元臣之被遇。恭惟某官佑时生甫,同德暨汤。先定成规,尽辟异议。决驱戎之策,登论道之司。治格一隆,力成再造。长乐温清,遂明王孝理之心;海宇阜丰,跻斯民仁寿之域。公功棐迪,帝庸作歌。画焕麒麟,章腾鸾风,式赞股肱之美,示严体貌之尊。列辟具瞻,谓相君之形惟肖;睿辞敦奖,见王者之制坦明。郁郁乎其文哉,皜皜不可尚矣。实系垂休于万世,岂惟示宠于一时?永镇庙堂,敉宁区夏。某猥叨知遇,久玷钧陶,衔戴恩私,获逢荣盛。诵圣言之浑灏,窃仰昭回;慕真相之威棱,莫遑称庆。驰心欣快,矫首瞻依。
绍兴间赵姓丞相惟赵鼎一人,但如果认为此启是为贺赵鼎而作就大错特错了。细审启文,说的竟是秦桧。《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百六十载:绍兴十九年(1149年)九月戊申,“上命绘秦桧像,自为赞曰:'惟师益公,识量渊冲。尽辟异议,决策和戎。长乐温清,寰宇阜丰。其永相予,凌烟元功。’寻出示群臣,藏于秘阁。”贺启引用和化用了不少宋高宗给秦桧画像所写的赞辞,当作于绍兴十九年九月后不久,它可以说是该启写给秦桧的明证。启中“西平刻图象之文”,暗指唐德宗时大将李晟,他因功封西平郡王,并画像凌烟阁;“马令拜白书之赐”,暗指唐太宗时宰相马周,太宗曾赐飞白书给他:“鸾风凌云,必资羽翼。股肱之寄,诚在忠良。”启文以李晟绘像列于凌烟阁,但少帝亲笔赞语;马周虽得唐太宗赐飞白书,又少宿德巨勋,来衬托秦桧“力成再造”之大功和圣心眷注之宠隆。此启虽是代人所作,但歌赞力度如此强烈,至少也反映了晚年范浚对秦桧的某种态度和倾向。必须指出,这封代贺启在宋版《香溪集》中应该保留了原貌,这可以从元姚桐寿《乐郊私语》中的一则记载判断出来:
州著姓常氏,自忠毅公与秦桧不合,退居海上,遂家焉。其后有号蒲溪者,亦官参知政事。入本朝,子孙多不学。常言有厥祖遗像一幅,以兵乱失之,后复得之民间。因出以示余,其像瘦恶而髯,带貂蝉冠。上有赞曰:“佑时生甫,同德暨汤。治格一隆,力成再造。长乐温清,遂明王孝理之心;海宇阜丰,跻斯民仁寿之域。公功棐迪,帝庸作歌。列辟具瞻,谓相君之形惟肖;睿辞敦奖,见王者之制坦明。郁郁乎其文哉,皜皜不可尚已。”其后题曰:“绍兴龙集壬申仲春谷旦门下士武原鲁瑮拜赞。”余甚疑之。此赞似宰相,两常公皆不得柄国,奈何有此。后检宋范茂明集,有《代贺秦太师画像启》,乃知此赞是摘启中数语为费耳。此盖桧像,而子孙爱重此启,摘去“和戎”等语,而借以为赞也。年代既久,沦落民间,为常氏所得,复以鲁瑮为本州岛人,益信而不疑耳。不知鲁中绍兴甲午赵逵榜,桧方柄国,故称门下,第不识茂明何故代瑮作启。余备录以示,常氏不以为然,愈益珍重。嗟嗟,是忘乃祖之仇,而拜其仇也,子孙诚不可不学如此。
姚桐寿所见刊本,当是宋刊本,因为经过朱熹等人对秦桧恶迹不遗馀力地挖掘和无情批判,元时秦桧已与奸佞形象牢牢联系在一起,成为《宋史·奸臣传》中的核心人物。元代吴师道序、范氏族人重刻的《香溪集》,前七卷得于应氏,后十五卷则得于范氏族人。族人将之交付吴师道作序时,对卷二十的《代贺秦太师画像启》做一定程度的掩饰和修改是必然之事。而最容易的修改方式莫过于“换头法”,即将题目易为《代贺赵丞相画像启》,并将文中政治倾向太明显的“和戎”之“和”字改为“驱”,一共只改动了四个字,就成功地达到了移花接木和瞒天过海的目的。姚桐寿所见刊本,该启题目尚是《代贺秦太师画像启》,且启中“决驱戎之策”当作“决和戎之策”,因此可以判断是宋刊本。有意思的是,这种移花接木的手段做得并不十分干净,依宋元本翻刻的成化本总目中,此启题目为《代贺秦太师画像启》,“太师”两字前空一格,可能原为“秦”字,后被剜去(参见上图),它们无言地印证着姚桐寿说法的可靠性。另外,《代贺秦太师画像启》恐非代鲁瑮所作,范浚卒于绍兴二十一年,故启文之作不会晚于该年;而鲁瑮绍兴二十一年始中进士,这又与《代贺秦太师画像启》的“某猥叨知遇,久玷钧陶”之语不符。《乐郊私语》中所载赞语既然摘自范浚的《代贺秦太师画像启》,署名鲁瑮,亦难免伪作之嫌。
宋本《香溪集》刻于绍兴三十一年,《代贺秦太师画像启)赫然入集中,说明至少此时秦桧名声尚未大恶;元明本将《代贺秦太师画像启》改为《代贺赵
丞相画像启》,则说明此时秦桧邪恶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因此有必要修改文本以为先人或贤者讳。不过,这一小小的改动,既掩饰了范浚对秦桧的暖昧态度,又将范浚与主战派领袖赵鼎联系在一起,颠倒了历史事实,也影响了历史判断,因此有必要予以纠正和还原。
    作者:张剑  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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