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我叫佐伯雅行，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枝实子。枝头的枝，果实的实，孩子的子。枝实子。”她对丈夫说。 “好名字。” 就和第一次见面时的对话一样。结婚二十五年后，在朝夕相处的丈夫眼中，她再次成为一个有着好名字的陌生人了。 ——《明日的记忆》 |
||||
明明关好了门窗上好了锁，却会突然忘记而焦急地返回查看。
和朋友交谈时，熟悉的一本书、一部电影、一个人的名字就挂在嘴边，但就是无法说出来。
前一秒想到的绝佳创意，下一秒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
这些短暂性“失忆”也许你我都经历过，但并不为大部分人所烦恼。人类拥有丰富而庞大的记忆，并且每天都在不断更新，人总能回忆起重要的人事物，而不在意遗忘那些记忆碎片。它不是一件被正常人珍视的东西，但是对于阿尔茨海默症病人而言，每一秒钟，记忆都在如流沙般消逝，每一个时刻都无比宝贵。
结婚二十五年后，处于事业巅峰的佐伯雅行，发现自己头痛、失眠、健忘的症状越来越严重，去医院检查才知道自己罹患了早发性阿尔茨海默症。为了挽留无时无刻不在消失的记忆，他不停地努力、战斗，可惜依然抵不过记忆消失的速度。当漫天飞舞的小纸条再也提醒不了记忆的空缺，当日记本里的记录开始重复，佐伯开始不知所措和沮丧绝望。终于某一天，妻子在他眼中，也成为了一个有着好名字的陌生人，似曾相识…
今天和大家分享的就是这个略显忧伤，又和我们密切相关的故事，日本作家荻原浩所著的小说《明日的记忆》。
当明日的我不再是昨日的我
如何找回独一无二的自己
- 声明：如需转载先请私信联系 -
日本作家荻原浩所著的小说《明日的记忆》出版于2004年，曾获日本第十八届山本周五郎奖、第二届全国书店大奖。
著名影星渡边谦（曾出演克里斯托弗·诺兰执导的《盗梦空间》、与汤姆·克鲁斯共同出演《最后的武士》等）读完后大受感动，立即写信给原作者荻原浩强烈希望能够将它改编成电影。2006年同名电影由知名导演堤幸彥执导、渡边谦亲自监制并主演，樋口可南子、坂口宪二等倾情出演。上映后日本票房勇破25亿日元，获得第三十届日本奥斯卡最佳影片、男女主角、配乐、剧本等五项大奖提名，渡边谦也凭借该片斩获日本电影金像奖最佳男主角。
渡边谦说拍摄《明日的记忆》一片对他来说是种使命感，他希望透过本片唤起大众对阿尔茨海默症的重视。
书中提到的阿尔茨海默症（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老年痴呆症”）并不罕见，但大部分人对它的认知往往停留在“老年痴呆症”、丧失记忆，这种误解有时还伴随着冷漠与歧视。其实它并不如我们想象中的遥远，也并非只有老年人才会患病，这种病经常在中年就开始有症状和反应，且在全世界患病者都在呈显著增长的趋势（在2010年，全球有将近2100万到3500万名阿尔茨海默症患者；而归因于阿尔茨海默症相关的死亡案例，大约有48.6万例--源自维基百科条目）。但是，阿尔茨海默症究竟是怎样一种疾病？它会带来怎样的痛苦？对人的生命究竟意味着什么？我们不妨大胆想象——假如“我是阿尔茨海默症病人”，我会经历些什么？
关于阿尔茨海默症，你需要了解
一、阿尔茨海默症不等于“老年”痴呆症
阿尔茨海默症（Alzheimer's disease，缩写：AD），最早于1906年由德国精神病学家和病理学家爱罗斯·阿尔茨海默首次发现，因此而得名或称脑退化症，俗称老年痴呆症（鉴于“老年痴呆症”的歧视成分及标签效应，医界不建议使用此名称）。是一种发病进程缓慢、随着时间不断恶化的持续性神经功能障碍。
阿尔茨海默症的真正成因至今仍然不明，阿尔茨海默症主要分为家族性阿尔茨海默症与阿尔茨海默老年痴呆症两种，其中又以后者较常见。阿尔茨海默症多发于65岁以上的老年人(约有6%发生率)，但有4%~5%的患者会在65岁之前就发病，属于早发性阿尔茨海默症。在2010年，全球有将近2100万到3500万名阿尔茨海默症患者。在发达国家中，阿尔茨海默症是相当耗费社会财政补助的疾病之一。
小说《明日的记忆》中描写的广告公司业务部长佐伯雅行年届五十便罹患了早发性阿尔茨海默症，并且是一种从父亲那里遗传的家族性病症，十分罕见。
◎ 由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
堤幸彦执导、渡边谦亲自监制并主演
二、阿尔茨海默症不只是丧失记忆
最常见的早期症状，是难以记住最近发生的事情。但随着疾病的发展，症状可能会包含：谵妄、易怒、具攻击性、无法正常言语、容易迷路、情绪不稳定、丧失生存动力、丧失长期记忆、难以自理和行为异常等。阿尔茨海默症的病程根据认知能力和身体机能的恶化程度分成四个时期。当患者的状况变差时，往往会因此脱离家庭和社会关系，并逐渐丧失身体机能，最终导致死亡。
那么，当你的记忆要被身体夺走时，你会如何守护自己？
“我在每张名片上面写上今天的日期和所谈的事项，并且在空白处画上每一个人的肖像。为了不让自己忘掉，我在脑中不断重复念着他们的名字，然后将他们的肖像烙印在大脑里。如果我的身体想要从我的脑子夺走我的记忆，我必须要防卫。我必须靠自己的力量守护自己。”
——荻原浩《明日的记忆》
阿尔茨海默症对病患进行的是不可逆的剥夺，就像逆转一个人从出生到成长的所有过程。进行高层次思考活动、运动、避免肥胖等，都有助于减少罹患阿尔茨海默症的风险，但目前并没有可以阻止或治愈的办法，只有少数方法可以暂时缓解或改善症状。
阿尔茨海默症是如此残酷，但仍然有不少病患勇敢地与之斗争，不管是为了留住珍贵的记忆，为了留住挚爱之人的身影，还是为了找回那个独一无二的自己，这种知其不可而为之的精神或许就是人类的伟大与悲剧性之所在。
佐伯雅行像大多数兢兢业业的日本上班族一样，热爱工作，疏远家庭。阿尔茨海默症使他在患病最初经历了从愤怒、不甘，到一蹶不振的心理过程。
◎ 电影中妻子枝实子安慰失控的佐伯
为了这一病症不影响到自己工作的表现，为了参加独生女儿梨惠人生中最重要的婚礼，也为了见到即将出生的外孙女，佐伯逐渐找到了对抗病魔的力量。为了挽留无时无刻不在消失的记忆，他不停地记录，无论是工作流程、开会内容还是别人对他说过的话，口袋里塞满了小纸条，每一天与同事、家人的相处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掩饰自己患病的事实。
◎ 为了记住人名，佐伯在名片上
画下了对方的长相特征
然而佐伯的努力仍然抵不过记忆消失的速度，当口袋里鼓鼓囊囊的小纸条再也提醒不了记忆的空缺，日记本里的记录也开始重复，他终于连自己的妻子和女儿都记不起时，他的妻子枝实子却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唤起他的回忆。
◎ 电影《明日的记忆》剧照
如果说佐伯雅行是为了留住自己与最爱的妻子、女儿之间的记忆，而同样题材的美国电影《依然爱丽丝》中的女教授爱丽丝，更像是在与被病魔征服的自己作战。朱丽安·摩尔饰演的爱丽丝是一名哥伦比亚大学的认知心理学教授和语言学家，丈夫也是哥伦比亚大学的教授，有三个各有追求的孩子，她的家庭美满，事业有成。
◎ 去年获得无数赞誉的《依然爱丽丝》
但是阿尔茨海默症令爱丽丝逐渐失去了那个光彩照人、充满智慧的自己，擅长的理解力、语言能力和吐字发音，曾经最能体现她自我价值的那些优点，正在离她远去，甚至常常连脑海里浮现出的词汇也讲不出来。
◎ 患病后的爱丽丝
为了保持自我，爱丽丝积极地努力着。她使用智能手机代替自己的记忆，并不断做词汇训练，她甚至录制了一个视频，以便指导未来失去记忆的自己，有尊严地结束自己的生命。直到阿尔茨海默症夺去她的一切自由，包括自行结束生命的能力为止，爱丽丝依然不断地战斗着。影片中她作为阿尔茨海默症代表做的演讲感人且令人深思：
“……失去的艺术很难去征服。很多事物看似难逃失去的命运，而失去他们并不会带来什么不幸。我是一个早发性阿尔茨海默症患者，因此我发现我每天都在认知失去的艺术。我一生中，拥有过丰富的记忆，他们变成我最珍贵的宝藏。例如，我遇见我丈夫的那天晚上，有宝宝的时候，交朋友，周游世界，我生命中沉淀的每一件事，我努力的每一件事，现在全部都离开我了，你能想象的到吗？这就像地狱一样，然而病情还在越来越严重。谁会认真地看待我们，当我们已经不再是从前的自己的时候，我们怪异的举动和不健全的心智使他人改变了对我们的印象，同时，我们对自己的了解也会变得滑稽而可笑，但是这并不是我们自己本身，是病痛把我们变成这样子，和其他病一样，它有产生的原因，它会让我们不同于正常人，当然，它也可能会被治愈。
“我最大的愿望是我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我们的下一代，可以不去面对我现在所面临的苦痛，但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活着，我知道我还活着，我有挚爱的人，在余生中我有想要做的事情，我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什么都记不得的自己，但是我仍然能感受到纯粹的幸福和愉悦，请你们不要认为我在受苦，我并没有在受苦，我在斗争，设法回到过去的自己。所以只要活着一分钟，我告诉自己，这是我所能做的一切了，活在当下。不让自己过多的衡量我所失去的东西，有一件事我真的很想记住，就是我站在这里演讲的记忆，它会消失的，我知道它会消失，它可能明天就消失了，但是，今天站在这儿演讲，对我而言，真的意味着很多，就像从前雄心勃勃的我，那么痴迷于交流，对我而言，这就像是全世界。”
我们都是“阿尔茨海默症病患”
有了上述的“经历”，或许你开始对阿尔茨海默症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但是我们毕竟不是阿尔茨海默症患者，我们仍然无法体会站在熟悉的街头，却无法找到回家的路的迷茫与无助，也无法体会亲人站在面前，却只感到陌生与孤独，更无法想象那个原本拥有充沛生命力与自由意志的自我变成一具无法自我控制，丧失了一切思想与尊严的空壳。
但是，即使幸运地，没有患上可怕的阿尔茨海默症，我们仍然会衰老。我们身体的机能在一天天衰退，一天天离死亡越来越近，也会渐渐记不住那么多人事物，也会渐渐失去自由的身体。生命的消失是一个不可抗拒的过程，从这个意义上而言，我们与“阿尔茨海默症”患者无异，只不过这个过程缓慢得多。既然生命总会消逝，对于终日忙忙碌碌的我们而言，究竟什么才是最珍贵的？或许是与亲人爱人之间的爱与记忆、或许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价值、或许梦寐以求的理想、或许只是每一分每一秒对世界的体验……
也许我们难以体会佐伯雅行将自己淹没在写满备注的纸条里的疯狂与绝望，但至少可以稍稍放慢脚步，重新审视自己正在拥有与体验的“小确幸”，或许就能少一些遗憾。如爱丽丝所言，只要活着一分钟，就告诉自己，这是我所能做的一切了，活在当下，不让自己过多的衡量我所失去的东西，因为逝者不可追，来者犹未卜，当下的每一分钟，才是我们的存在之处。
◎ 巴西广告商2013年出了一系列“无脸”广告，
呼吁民众要重视阿尔茨海默症。
王家卫的电影《堕落天使》中有一段台词：
“走的时候，我叫他送我回家。我已经很久没有坐过摩托车了，也很久未试过这么接近一个人了，虽然我知道这条路不是很远。我知道不久我就会下车。可是，这一分钟，我觉得好暖。”
这就是了，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说了这么多，您是不是也已有点泪眼婆娑了？下面，让我们一起来读，写尽阿尔茨海默症绝望与希望的小说《明日的记忆》。
以下摘自《明日的记忆》
著｜荻原浩 译｜戴伟杰、刘锦秀
客户打电话来通知竞标的结果了。我等待对方挂断后，自己才挂上电话。
当接到电话的新人生野叫唤我，并且告知对方身分时，部门内一时陷入紧张气氛。每个人都注视着我的脸，等待我开口。由于上午时间还早，部们里的五个人全都还在办公室。
我望着他们一张张的脸，深深叹了一口气。生野见状整个头垂了下来，长发顺势遮住她的脸。生野原本是我为了听取女性的意见，请她与安藤一块加入提案小组的。
安藤笑咪咪地看着我。这家伙自从进公司以来，就一直在我底下做事，是部门里面交情最久的一个。
“成功了对不对，部长。”
接着安藤向表情充满惊讶的生野说：”佐伯部长总是这样。只要一有好消息，就会装出一脸失落来戏弄大家。哪，妳看，其实他啊，明明很想讲出来，腮帮子在那儿鼓着呢。部长真不直率，不过也因为是老人嘛。”
“喂！你说老人，是在讲谁？”
刚满五十的人就被说成”老人”实在有点意外。不论是制作部，还是业务部主要都是三十几岁的员工。搞不好只有我一个人认为自己还年轻、现在正年富力强的。如果到社内资料管理课，我还真的算年轻的呢。
“如果对自己的年轻那么自得意满，那我会找更多工作让你好好做。”
回呛安藤的话里，我刻意加重音调。最后不由得失声笑了出来。安藤猜对了，是好消息。
“明天起开始制作活动计划书吧。不是企划案，是计划书喔。”
“喔耶──”安藤大叫了起来。
生野在胸前挥臂做了一个小小的、”干得好”的手势。而接下来即将参与活动宣传的同仁们，一一与安藤击掌欢呼。
我举起手，也想和大家击掌，但只有生野一人跑来和我击掌。
隔壁部门的纷纷伸长脖子往我们这边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次长皱起眉头，但现在无暇理会他。不偶尔做做这样的事，上班族哪儿还干得下去？
“现在高兴还太早。接洽媒体的部分，并不是由我们统筹处理的。而且对方最后选择的是B案。”
“怎么样都好。我好久没有享受到提案成功的喜悦了。部长、部长，也赶快让创意部的人知道这件事吧。”
“喔，也对。好，接着要开始忙啰。大伙振作精神好好做吧。”
现在先赶快联络上创意总监吧。他们接下来也有得忙了。
我在桌上扫了一遍，找不到要找的东西。
“有谁知道，我的那个……”
又来了。”那个”指的是内线分机表。不久前，公司改了分机表的名称。生野不懂我在说什么，看着我一脸茫然。
“上面有分机号码的那张。”我用两手画出一个四方形。
“是指分机表吗？”
“没错，就是那个。谁从我桌上拿走了吗？”
我带着怀疑的眼神望向左边文件堆积如山的桌子，但安藤一直在眼前猛挥着双手。“不是我拿的。”
突然有一名职员指着我的桌子。“啊，在那里。”
“啊，真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那玩意儿安好地地靠在档案盒旁边。
我打电话到制作二部。不知是否是整夜加班所致，接电话的年轻男子声音听来极其困倦。
“喂，我是第二营业局的佐伯。呃……”
我顿时忘了要说什么。对方还以为信号不好，在电话另一头频频呼叫。
──喂喂、喂喂？
惨了。对方的名字也忘了。没办法，只好这样说了。
“呃……麻烦请负责GIGA FORCE提案的创意总监听电话……”
──GIGA FORCE？是谁？对不起我不太清楚。
早上都较晚到的制作部，现在没什么人在，似乎是别其他部门的人接了电话。
“啊就戴着圆框眼镜、有胡子的……脸长得像宴会用来搞笑的面具……”
对于我的形容苦无头绪的男子，突然笑了出来。
──啊！你指的是粟野总监吧。现在在会议室，请等一下。
没错，就叫粟野。我并非第一次与粟野共事。他这个人虽然不是天生吃这行饭的料，却是工作脚踏实地、有常识的人。粟野非常配合跑业务的我，有好几次家电厂商的项目，都是请他帮忙的。他的名字客户经常错读成”栗”野，每次我都必须一一指正，并且在开会之前以此为小小的笑点，缓和气氛。而现在我竟然完全忘记了。
对方似乎将我的话原封不动地传达给粟野，所以当粟野接起电话时，他的生意显得颇感意外。
“太过分了啦。连我的名字都忘了。还有，谁的脸长得像宴会用来搞笑的面具啊？”
“对不起，开玩笑的。”
“我可不想一大早就听到这种玩笑。有什么事吗？”
虽然是半开玩笑的语气，但听得出来明显破坏了他早上的心情。做了失礼的事了。对于他们这种以个人的能力在做事的人而言，名字就是头衔。不过，粟野不愉快的心情，很快就被我接下来的话吹得烟消云散了。
“我们赢了。提案。”
“哇喔……哇喔……”
粟野在电话另一头像森林里的大野狼般叫了起来。刚说他有常识，也仅限于创意人员身分的时候。
“不过，客户选择B案。”
果然不出我们所料，广告主采用的，不是搞得盛大的国外明星案，而是另一个，搞笑艺人二人组加上业余表演者的想法。
“啊，果然被我们料中了。不过，这样也好啦。如果是A案的话，会很辛苦。我听艺术指导大岛说，之前他的事务所曾经做过一个项目，必须远赴新西兰——艺人当时所在的电影拍摄地，然后利用三小时拍广告，一个小时一亿。比阿莱克斯·罗德里格兹（Alex Rodriguez，多米尼加裔美国棒球明星）赚得还多呢。”
他以美国大联盟年薪高得吓人的棒球选手为例，一番毒舌，语气却十分愉快。
“我现在立刻要去客户那边，谢谢他们指定我们。你要不要也一起来？
“好啊。”
挂上电话，我对一直笑着窥探我的脸的安藤，回以一个笑脸，但我的手指立刻抵着太阳穴，就像要挤出脑袋里的东西一般。
糟了。不只是外国演员，连公司同仁的名字也忘光了。我到底是怎么了？
昨天也是如此。到达与梨惠他们相约的店，晚了十五分钟。并不是不想先到而故意延迟时间，是走错路了。从位于神奈川的家到东京明明是已经走惯的道路……果真是身体出了问题吗？那时候的头痛后来就好了，但关节的疼痛，以及像披着濡湿外套般的疲倦感，现在依然还在。
枝实子虽然生气，但更多的是担心。“一定是太累啦，最近每天都这么晚。”
“我也经常如此。因为我是超级大路盲，所以车上一定要装道路导航系统。”梨惠的未婚夫讲话非常客气，想要安慰我。
不好意思，我可不是鲁莽。年轻时候没有导航系统，每次出去兜风，朋友都说，我会发挥像天鹅般的归巢本能，找到回家的路。
脑中响起梨惠的话。“都一把年纪了，不能再逞强啦。爸，你可是要当外公了喔。”
外公吗……
我再次叹了口气。这回不是演戏，而是从心中油然而生的叹息。
…………
十月九日
从开始写备忘录起，今天已迈入第四天。三天打鱼，安全突破。
不知是不是每天敲打键盘，而很少用手写长的文章，我感到十分新鲜。在失眠的夜晚，写日记是消磨时间的最佳良伴。安藤将不会写汉字归咎于键盘的责任，但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呵呵呵，原本习学量就不一样啊。
今天公司的计算机又宕机了。虽然园田企图帮我修复，但数据找不回来，也取不到备份的情况下，昨天开始做的工作全都化为乌有。离别时刻差不多到了吧。
使用电脑时我偶尔会想，那些因突发性的宕机或删除而消失的大量文字与数据，到底跑到哪里去了？电脑里是否有无数的神灵徘徊着……
算了，无所谓。明明没有醉，不知为何晚上净想着这些莫名奇妙的事。
回家途中，顺便绕到药局，买了须后水也买了改善睡眠的药。根据注意事项，服用期间忌酒，因此我在写这些时，并没有喝酒。
十点过后，梨惠来了通电话说，为了兼顾渡边的工作，蜜月旅行会从伊斯坦布尔到爱琴海。这种事情实在不必一一报告，要去哪里就去吧。伊斯坦布尔也好，海参威也罢，甚至布吉纳法索也可以。
…………
十月十五日
午后开始下雨。下午一点在GIGA FORCE开宣传活动媒体会议。又有变更。报纸广告当初预定在《朝日》、《读卖》、《每日》、《日经》各报刊登十五段稿，其中两家变更为十段。电视广告主打十五秒短片。这让费心准备好几种十五段用的精稿粟野生气了。
回公司途中，轻微目眩。这星期这是第三次。请假休息，别勉强，虽然枝实子这么说，人类有时不得不逞强。
改善睡眠的药完全没效用。我遵守着说明书上指示：服用期间不喝酒，结果不知不觉已过了凌晨三点。于是我决定无视于制药公司的忠告，边喝起加冰威士忌，边写着日记。
有一件丢脸的事——晚上顺道去药局，想起几天前须后水已经用完，于是买了回家，却发现镜台柜里放着尚未拆封的新品。原以为是枝实子注意到，所以帮我买了，一问之后她却说不知道。莫非是我买的吗？实在没有印象。
园田说，健忘是因为压力生成的。但我还以为自己早已习惯这样的忙碌与压力……仅仅一岁之差，四十九岁之前完全没想到”老”这个字，最近却让自己备感沉重。
过去自己的身体是属于自己的。但渐渐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常背叛自己。我现在常在想，这个身体其实不是属于自己的，而是别人寄放在自己这里罢了。
（完）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