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韩延之忠实不二；冯跋诛杀功臣；姚兴逝世；李暠不捅蛇窝；后秦内乱；刘裕对后秦发动灭国之战；桓氏被“吃”于皇权和夫权
公元415年 甲寅
晋安帝司马德宗 十九年（义熙十一年）
后秦姚兴 二十二年（弘始十七年）
西秦复国乞伏炽磐 四年（永康四年）
北魏拓跋嗣 七年（神瑞二年）
北凉沮渠蒙逊 十五年（玄始四年）
西凉李暠 十六年（建初十一年）
胡夏赫连勃勃 九年（凤翔三年）
北燕冯跋 七年（太平七年）
【原文译白】东晋太尉刘裕秘密写信，招降司马休之的录事参军、南阳郡人韩延之。韩延之回信说：“承蒙你亲自统率军队，远履西畿（西方诸侯之地，指荆州。语出《周礼》：‘王畿千里之外曰侯畿’），阖境的官吏人民，无不惊慌骇怕。有辱赐函，从中知道谯王（司马休之的儿子司马文思）从前的事情，兴起许多感叹。平西将军（司马休之）体国忠贞，款怀待人。因为公有匡复晋室的功勋，皇家和政府，都仰仗依赖，推德委诚，每事询仰。谯王以往因微小的事情（指捶杀国吏）受到弹劾，平西将军犹自上表请求免官，何况重大过错，岂能默不作声！他前时已经上表启奏废黜谯王封爵，所差的就是没有把他杀了。推寄相与，正当如此。而突然兴起甲兵，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春秋时晋臣里克被惠公所杀时说的话，《左传·僖公十年》）！刘裕足下，海内之人，谁看不见足下此心，竟然还想欺骗忠义之士！来信示我以‘虚怀期物，自有由来’，今伐人之君（司马休之），而又啖人以利，这就是你的‘虚怀期物，自有由来’吗！刘藩毙命于阊阖之门（指朝廷。刘裕捏造‘谋反’罪名，杀死刘藩）；诸葛毙命于左右之手（诸葛长民被刘裕的部下丁旿拉杀）；用甜言蜜语欺骗诸侯，轻兵袭击（指刘裕派王镇恶假托刘藩偷袭刘毅一事）；遂使席上没有款诚之士，阃外没有自信的诸侯。自以为算计成功，实在太可耻了！贵太尉府的将佐及朝廷贤德，都是寄命过日（过一天算一天）。我诚然闭塞陋劣，但也曾闻道于君子；以平西将军那样至德的人，岂能没有授命之臣！我必定不会自投虎口，像郗僧施（原为丹阳尹，后为刘毅属下南蛮校尉，因与刘毅亲厚，为刘裕所杀）那样，这是明显的。假如天长丧乱（指刘裕的篡权阴谋得逞），九流浑浊（晋室灭亡），我当与臧洪（东汉末年人，忠于汉室，拒绝袁绍劝降，城破被杀）同游地下，不复多言！”刘裕看着书信叹息，传示将佐说：“事奉人就应当像这样啊！”
治国先生曰：自从20世纪90年代中国实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以来，“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成为流行语，从一个方面反映了所谓“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之灵魂缺失。在人类历史上，确实没有永远的敌人，但却存在永远的友谊，中外都传为佳话。在政治斗争中，敌我关系更可以转化，这就是刘裕先生秘密给韩延之先生写信的原因。敌我关系的不稳定性，更甚于利益和友谊。至于一个人的忠诚，既是一种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关系，更是一个人的基本品质。把忠诚的品质置于敌我关系和利害关系之上，社会才会获得道德的维系，才不至堕落到天下交相利，才不会可怕到人人能够被收买。韩延之不客气地拒绝了刘裕的招降，刘裕并不恼羞成怒，反而以复信传示左右，表彰他的忠诚品质。刘裕之所以能取东晋的腐败政权而代之，开创南宋数十年基业，并非全靠武力和诡计。
【原文译白】北燕帝国尚书令孙护之弟孙伯仁为昌黎尹，与其弟叱支乙拔都有才能勇力，跟从燕王冯跋起兵有功，要求开府仪同三司（宰相级）的职位，得不到而有怨言。冯跋把二人杀掉。晋升孙护为开府仪同三司、录尚书事，以示安慰。孙护仍然怏怏不乐，冯跋就毒死了他。辽东太守务银提自以为有功，出任边远郡守，心生怨望，图谋外叛，也被冯跋杀死。
柏杨先生曰：功臣是最危险的一种职业。无论统一全国的大王朝，或割据部分地盘的小王国，都是一样。从名满寰宇的文种、伍子胥、白起、韩信，到小局面卑微的孙护、务银提，每一个人最后都大祸临头。不仅仅是功高震主而已，而是专制的制度，把人与人之间的恩情道义，一笔勾销。
公元416年 丙辰
晋安帝司马德宗 二十年（义熙十二年）
后秦姚兴 二十三年（弘始十八年）
姚泓 元年（永和元年）
西秦复国乞伏炽磐 五年（永康五年）
北魏拓跋嗣 八年（神瑞三年）（泰常元年）
北凉沮渠蒙逊 十六年（玄始五年）
西凉李暠 十七年（建初十二年）
胡夏赫连勃勃 十年（凤翔四年）
北燕冯跋 八年（太平八年）
【原文译白】后秦天王姚兴前往华阴，使太子姚泓监国（主持中央政府），入居西宫（姚兴居西宫，太子原居东宫）。姚兴病重，返回长安。黄门侍郎尹冲图谋乘姚泓出宫迎接时行刺。姚兴到来，姚泓准备出迎，宫中臣僚劝谏说：“主上病重，奸臣在侧，殿下今天出去，进不得见主上，退有不测之祸。”姚泓说：“儿臣听说，君父病重而端居不出，自己心里如何得安！”对答说：“保全身体以安定社稷，是最大的孝道。”姚泓才停止。尚书姚沙弥对尹冲说：“太子不出迎，应该簇拥圣驾前往广平公（姚弼）府第。宿卫将士闻知圣驾所在，自当集合，太子与谁守国？而且我等因广平公之故，已身陷叛逆之名，将来如何安身！今挟持圣驾举事，就大顺人心，不仅挽救了广平公的祸患，也可以洗雪我们以前的罪过了。”尹冲因姚兴生死未知，想随姚兴的辇车回宫作乱，不用姚沙弥的建议。
姚兴入宫，命太子姚泓录尚书事（主管政府机要），命东平将军姚绍及右卫将军胡翼度，统御禁卫军，防制内外。派遣殿中上将军敛曼嵬收缴姚弼府中的铠甲武器，送交国家武器仓库。
姚兴病情转重，其妹南安长公主探问病情，已不能回答。姚兴幼子姚耕儿出去告诉其兄南阳公姚愔说：“皇上已经驾崩，应迅速决计。”姚愔就与尹冲率领身穿铠甲的士兵进攻端门（宫廷第一道正门）。敛曼嵬、胡翼度等部署士兵闭门拒战。姚愔等派遣壮士登上宫门，顺屋檐前进，到达可沿梯级登上宫墙的马道。姚泓在谘议堂侍候姚兴，太子宫右卫率姚和都，率东宫士兵入宫屯驻马道南。姚愔等不能前进，放火焚烧端门。姚兴竭力支撑登临前殿，赐姚弼死。禁兵看见姚兴，欢喜雀跃，争先向叛军进攻，叛军惊慌动摇。姚和都率东宫军队从后面进攻，姚愔等大败。姚愔逃到骊山，其党与建康公吕隆逃奔雍县（治所在今陕西省宝鸡市东北），尹冲及弟尹泓逃奔东晋。姚兴召集东平公姚绍及姚讚、梁喜、尹昭、敛曼嵬入内寝，接受遗诏辅政。次日，姚兴逝世（五十一岁）。姚泓秘不发丧，逮捕南阳公姚愔及吕隆、大将军尹元等，全部杀死。然后发丧，即皇帝位，大赦，改元永和。
西凉王国司马索承明上书，劝西凉王国首领、凉公李暠讨伐北凉王国首领、河西王沮渠蒙逊。李暠召见索承明，对他说：“沮渠蒙逊确实是百姓的祸害，孤岂会忘记！顾虑双方的势力，还不能除灭他。你如果有必胜的策略，应当为孤陈述。如果只是说大话，使孤东向讨伐，这和说‘石虎（后赵帝国三任帝，荒淫残暴，在位十五年）这小子，干脆把他斩首示众算了’有什么区别！”索承明惭惧而退。
柏杨先生曰：台湾有句谚语：“拿别人的手指去捅蛇窝！”捅出黄金，多少可以分点零碎。捅出毒蛇，咬断的是别人的手。于是，行险侥幸之徒，总是经常地豪情万丈，煽动别人“斯可忍，孰不可忍！”反正坏处属于别人，好处属于自己。
李暠没有被索承明的迷汤话奉承得忘了天高地厚，在这件事上，他是智者。
【原文译白】宁州（治所晋宁，在今云南省晋宁县东北）献给刘裕琥珀枕。刘裕因琥珀枕能治刀伤，得到后大喜，命令将琥珀枕捣碎，分别赐给北征将士。
刘裕任命世子刘义符为中军将军，监太尉留守府事。任命刘穆之为左仆射，兼监军、中军二府军司（参谋长），入居东府，全权处理内政外交大事；任命太尉府左司马、东海郡人徐羡之为刘穆之的副手；左将军朱龄石守卫宫殿，徐州刺史刘怀慎守卫京师，扬州别驾从事史张裕任留州事（京畿总卫戍司令部留守部执行官）。刘怀慎，是刘怀敬之弟。
刘穆之对内总管朝政，对外供给军旅，决断如流，公事无一件积压拖拉。宾客辐凑，求诉百端，内外请示禀报的人，盈阶满室。眼看着文件，手写着复笺，耳听着报告，说话应酬，互不影响，都处理得恰如其分。又喜结交宾客，赏识谈笑，终日不倦。遇有闲暇，亲手抄写书籍，搜寻阅览，一一校订。性情豪奢，每食，必将酒食摆满一丈见方的餐桌。早饭常常十来个人一起聚餐，从不独食。曾对刘裕说：“我刘穆之家道本来贫贱，经历了许多困难。自从叨光忝任，虽然想着节约减支，而早晚所需，还是稍嫌丰富了些，此外没有丝毫辜负你的地方。”中军谘议参军张邵对刘裕说：“人生在世，既危险又脆弱，必须有长远考虑。刘穆之如果万一发生不幸，谁可以替代？尊公的大事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万一有什么意外，如何处理？”刘裕说：“自然委托刘穆之和卿了。”
八月十二日，刘裕讨伐后秦的大军从建康出发。派遣龙骧将军王镇恶、冠军将军檀道济率步兵自淮河、淝水开向许昌、洛阳；新野郡太守朱超石、宁朔将军胡藩趋阳城（县名，治所在今河南省登封县东南之告城镇）；振武将军沈田子、建威将军傅弘之趋武关（在今陕西省丹凤县东南）；建武将军沈林子、彭城内史刘遵考率水军出石门（在今江苏、河南交界一带的汴河上），从汴河进入黄河；冀州刺史王仲德督率前锋诸军，开掘钜野沼泽，直入黄河。刘遵考，是刘裕的族弟。刘穆之对王镇恶说：“刘公今天委卿以伐秦重任，卿其勉之！”王镇恶说：“我不克复关中，誓不再渡长江！”
王镇恶、檀道济进入后秦国境，所向皆捷。后秦将军王苟生以漆丘县降王镇恶。徐州刺史姚掌以项城降檀道济，各军屯守将望风投诚。只有新蔡太守董遵坚守不下，檀道济攻克，杀董遵。进军攻克许昌，擒获后秦颍川太守姚坦及大将杨业。沈林子自汴水入黄河，襄邑人董神虎聚众一千余归降晋军，太尉刘裕暂命他为参军。沈林子与董神虎共同攻克仓垣（县名，治所在今河南省许昌市东），后秦兖州刺史韦华投降。董神虎擅自回军襄邑，被沈林子斩首。
后秦东平公姚绍对后秦皇帝姚泓说：“晋兵已过许昌，安定（后秦军事重镇，在今甘肃省镇原县东南曙光乡，其民称‘镇户’）孤悬遥远西境，难以援救捍卫京城。应迁徙镇户到内陆，充实京畿力量，可得精兵十万。就是晋军和胡夏军交替侵略，也不会亡国。不然，晋军攻豫州，胡夏攻安定，如何应付？事情已到最后关头，应该迅速决定。”左仆射梁喜说：“齐公姚恢，素有威名，为岭北（指今陕西省礼泉县北的九嵕山以北）所忌惮。镇人已与赫连勃勃结下深仇（屡次与胡夏作战，父兄死伤之仇），理应死守而没有二心。赫连勃勃总不能越过安定远袭长安。如果没有了安定，胡虏（指胡夏）的兵马必然到达郿县（今陕西省眉县）。如今关中的兵力足以抵抗晋军，没有必要自己削弱自己。”姚泓接受。吏部郎懿横密言于姚泓说：“姚恢在广平之难时，有忠勋于陛下（指杀死姚弼党羽安定太守吕超）。自从陛下继位为帝，未有特别赏赐报答他的忠心，如今对他，外则置于死战之地，内则不过问朝政。安定人民谓危城孤立，面对强寇，十分之九都希望南迁京畿。如果姚恢掌握十万精兵，鼓行向长安，岂非社稷之危！应征姚恢还朝廷，使他得到安慰。”姚泓说：“姚恢如有不逞之心，回京反而会加速祸患。”又不接受。
王仲德水军入黄河，将逼近滑台（曾为南燕都城，当时是北魏兖州政府所在地。在今河南省滑县东南）。北魏兖州刺史尉建畏惧怯懦，率众弃城，北渡河而走。王仲德进入滑台，扬言说：“晋军本想用布帛七万匹向魏国借路，没想到魏国守将匆匆弃城而去。”北魏皇帝拓跋嗣听到后，派遣叔孙建、公孙表，从河内（今河南省沁阳市）进军枋头（黄河渡口，在今河南省浚县西南），率军渡河，在城下斩尉建，投尸黄河。呼唤王仲德军，问他们为何侵入国境？王仲德使司马竺和回答说：“刘太尉使王征虏（王仲德任东晋征虏将军）自黄河入洛阳，清扫山陵（祭祀西晋在洛阳的诸帝陵墓），并不敢侵略魏国。魏国的守将自己放弃滑台离去，王征虏借用空城休息兵马，马上就要向西开拔，不会影响晋魏两国的友好关系。何必扬旗鸣鼓，耀武扬威！”拓跋嗣使叔孙建再问太尉刘裕。刘裕用谦逊的言词道歉说：“洛阳是晋国旧都，被羌人占据。晋国早就想修复山陵了。诸桓宗族，司马休之、司马国璠兄弟，鲁宗之父子，都是晋国的蠹虫，而秦国收留他们，作为晋国的祸患。今天晋国将要讨伐，想向魏国借路，不敢做不利的事情。”魏国河内镇将于栗磾有英勇之名，在河上修筑堡垒防备侵袭。刘裕给他写信，信封上题写“黑矟公麾下”。于栗磾喜欢使用一根黑矟，作为自己的标志，所以刘裕这样称呼。北魏因此任命于栗磾为黑矟将军。
后秦的阳城、荥阳二城都投降晋国，晋兵进至成皋（在今河南省荥阳县西北）。后秦征南将军、陈留公姚洸镇守洛阳，遣使者向长安求援。后秦皇帝姚泓遣越骑校尉阎生率骑兵三千援救，武卫将军姚益男率步兵一万协防洛阳，又派遣并州牧姚益，南下驻军陕津（黄河渡口，在今河南省三门峡市西），作为声援。宁朔将军赵玄对姚洸说：“今晋军入侵，日益深入，人情惊骇动摇，众寡不敌。若出战不利，则大事去了。应收聚各处守戍的兵力，固守金墉（洛阳城西北角小城，小而固，为戍守攻战要地），以等待西来援救之军。金墉不下，晋军必不敢越过我军西进，我军可不战而坐收敌军之弊败。”司马姚禹，秘密与檀道济勾结，主簿阎恢、杨虔，都是姚禹的党与，共同嫉恨赵玄，对姚洸说：“殿下以英武的才略，受方面的重任。今天婴城而守，就是示弱于敌，难道不会受到朝廷责备吗！”姚洸认为他们说得对，于是派遣赵玄率兵千余，南守柏谷坞（在今河南省偃师县南，洛阳城东南），广武将军石无讳，东守巩城（城名，在今河南省巩县西南，洛阳城东）。赵玄哭对姚洸说：“赵玄受三位皇帝厚恩，尽忠守节，就差一死了。但明公不用忠臣之言，为奸人所误，后必悔不及！”不久，成皋、虎牢都投降晋军，檀道济等长驱直入。石无讳到达石关（在洛阳城东，今偃师市西），逃奔回来。晋龙骧司马荥阳郡人毛德祖与赵玄战于柏谷。赵玄兵败，创伤十多处，两手撑地大呼。赵玄的司马蹇鉴冒着敌人的刀箭，抱赵玄哭泣。赵玄说：“我伤得很重，你快走吧！”蹇鉴说：“将军要是不保，我能到哪里去！”二人死在一起。姚禹翻过城墙投降檀道济。十月二十日，檀道济进逼洛阳。十月二十二日，姚洸出城投降。檀道济俘获后秦羌族人四千余，人们议论把他们全部活埋，作为“京观”（将敌人尸体堆积一起，蒙土于上，称“京观”）。檀道济说：“伐罪吊民，正在今日！”全部释放。于是夷、夏之民皆感激喜悦，归附者众。阎生、姚益男的援军尚未到达，听说洛阳陷没，不敢前进。
东晋太尉刘裕派遣左长史王弘回建康，暗示朝廷为刘裕加九锡（皇帝赏赐臣下的九种特殊荣宠，一般为大臣篡位的前兆）。当时刘穆之掌管留守政府，而刘裕的旨意从北而来，刘穆之因此惭愧恐惧，导致患病。王弘，是王珣的儿子。十二月二十九日，诏命刘裕为相国、总理国家一切大事，扬州牧（京畿总卫戍司令），封十郡为宋公，准备九锡的礼仪，位在诸侯王之上，兼任征西将军，司、豫、北徐、雍四州刺史不变。刘裕辞谢不受。
后秦姚懿的司马孙畅游说姚懿袭击长安，诛杀东平公姚绍，废黜后秦皇帝姚泓，取而代之。姚懿接受，于是散发谷物给黄河北岸的夷、夏人民，树立私恩。左常侍张敞、侍郎左雅劝谏说：“殿下以皇上同母弟的身份，居独当一面的要职，安危休戚，与国家同命运。今天吴寇内侵，四州（徐、兖、豫、荆）倾没，西虏（胡夏、西秦、仇池氐王）扰边，秦州、凉州覆败（秦州治所上邽被赫边勃勃所取，凉州姑臧被沮渠蒙逊所占），朝廷的危难，有如累卵。粮食是国家的根本，而殿下无故散发，虚耗国家储备，将来怎么办？”姚懿大怒，将二人鞭笞而死。
姚泓听到后，召见东平公姚绍秘密商议。姚绍说：“姚懿性情和见识都很鄙陋肤浅，由着别人摆布。制定这项谋略的，必是孙畅。只要驰使征召孙畅，再派遣抚军将军姚讚据守陕城（今河南省三门峡市），臣向潼关为诸军节度（各路人马总指挥）。如果孙畅奉诏来到，臣就派遣姚懿率领河东现有的兵力共同抵御晋军。若不接受诏命，便可声罪致讨。”姚泓说：“叔父的话，是安定社稷的计策啊！”就遣姚讚及冠军将军司马国璠、建义将军蛇玄屯驻陕津（今河南省三门峡市西黄河渡口），武卫将军姚驴屯驻潼关。
姚懿起兵称帝，传檄各州、郡，准备运出匈奴堡（在今山西省临汾市境内）的谷物供给镇人(指蒲阪一带的人，当时姚懿任征东将军，镇蒲阪)。宁东将军姚成都（匈奴堡守将）抗拒。姚懿用谦卑的言词引诱，送佩刀为誓，姚成都不从。姚懿于是派遣骠骑将军王国率甲士数百进攻姚成都。姚成都反击，擒王国。派遣使者责备姚懿说：“明公以至亲的身份担当重任，国危不能救，反生非分之想，三代祖宗的英灵，难道会保佑你吗！成都将纠合义兵，到黄河边上与明公会面。”于是传檄诸城，说明逆顺，征集军队，调动粮食，以讨伐姚懿。姚懿也调发诸城军队，莫有响应者，只有临晋（县名，治所在今陕西省大荔县东）数千户响应。姚成都率军渡河，击破临晋叛军。镇人安定郡人郭纯等起兵包围姚懿。东平公姚绍进军蒲阪，逮捕姚懿，斩孙畅等。
治国先生曰：后秦自始至终是一个军事政权，所谓“强国战力”（王通）；智犹不及，遑论义、德！这类政权的原则就是“枪杆子”，谁的枪杆子厉害，就能掌握政权；即或有智，也是为枪杆子服务的，因而在强力之下。而究竟谁的枪杆子厉害，最终要通过战场上较量，才能见分晓。而在战场上较量之前，对于人己的枪杆子如何估计，往往决定着这个社会的稳定与否。当有人认为自己的枪杆子比当权者更厉害，就会悍然反叛，以夺取政权。认为自己的枪杆子暂时不如当权者，就会暂时安分；然而雄踞虎视，居心叵测。姚兴活着时，是后秦最厉害的枪杆子。姚兴死，姚泓即位，他的权威，即对枪杆子的控制和运用能力远不及姚兴，因此姚兴尚未蹬腿，宫廷就起刀兵。刘裕入侵，姚懿伺机反叛，其余大多看风使舵，叛降者不绝。所谓的“忠臣”，少之又少。一切迷信枪杆子的政权，下场莫不如此。
东晋王仲德军进入黄河，北魏尉建弃滑台而走，王仲德顺势入据。北魏遣人质问，王仲德答词不逊，反指责北魏“耀武扬威”。北魏再质问刘裕，刘裕谦词作答，使矛盾得到缓和。岂惟智也，盖知军礼之为用。此所以刘裕独能取东晋政权而代之，其他人不能的原因。“霸者战智”，刘裕近之。
刘穆之的文才远远超过刘裕，道则不相上下，身为刘裕部属，必然招致刘裕嫉妒；刘穆之生活在专制政权的体制内，不知同尘韬晦，其祸不远。刘裕将献给自己的琥珀枕捣碎，分给将士，急军用而缓财货。作为实际上的有为君主，无不忌恨奢侈浪费。刘穆之公然奢侈，虽只表现在饮食上，不能不引起刘裕内心的不快。奢侈以速其祸，逐不可免。
【原文译白】这一年，北魏卫将军、安城孝元王叔孙俊逝世。北魏皇帝拓跋嗣甚为惋惜，对叔孙俊的妻子桓氏说：“生同其荣，死后能和他一块到地下受难吗？”桓氏自杀以殉。
治国先生曰：中国的皇权专制制度下，一条最恶劣的原则就是：“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这里的“君”，不只指皇帝，更有那些在人身依附关系中居于主导地位因而能随意支配他人生命的“主人”。在这种制度下，不仅普通人的生命权毫无保障，在皇帝之下的所有人，生命权都没有保障。人民的生命权，并不能通过一句空洞的“生命权”承诺，便轻易建立起来。必须彻底清算历史上和现实社会对他人生命权的蔑视，才能首先从法律上、逐渐从观念上确立生命至尊的原则。桓氏不过是千千万万的无权百姓特别是居于社会最下层的妇女的一员，她是被皇权和夫权这两头残暴的野兽吃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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