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瑞君
我心疼那些不知面目的北宋瑶族先人,是怎样被命运抛到这山的缝隙里落脚,是怎样烧去杂草、拣除砾石,一锄一锄地把一座座山变成田?从海拔500多米到海拔1300多米,一层一层的,一丝不苟的,从下往上看觉得高不可攀,从上往下看觉得惊心动魄。从北宋到南宋,从元朝到明朝,这一切穷尽了几代人的力气和血汗?
山似酒杯杯口,故称“三杯”梯田,又因为在虎形山背面,称“山背”梯田。与数十里之外的紫鹊界梯田、万贯冲梯田几乎一样的稻作方式,犁田、下种、莳田,以稻秆击木桶获取稻谷,春种秋收,祖祖辈辈,循环往复。
不问魏晋的先人种出粳米,和着红薯,煮成了杂粮饭,粗粝的日子踏踏实实地过。
他们种出糯米,用粑杵捶打成洁白如玉的糯米糍粑,用苞谷酿了烧酒,围着火炉,平淡的日子热热闹闹地过。
他们种出糁子,做成滚圆滚圆的粑粑,磨粗了喉咙,呜哇呜哇的山歌穿云裂石地吼。
他们从田里挖来泥巴,涂抹在媒人身上,用对自然和人类的理解,化成郑重其事的仪式,化成怪诞诡谲的风俗,痛快淋漓地笑。
他们依偎着雪峰山,组成一个不需要出口的封闭生态系统,任流云时卷时舒,任鸟雀语短情长,任婆娘絮絮叨叨。
今天,天堑变了通途,北宋的明月照在了21世纪的版图上。山背梯田被纳入了雪峰山旅游体系的版图,种稻、种风景、种艺术也种文化,春天叠翠、秋天铺金,半是贻君半自颜。地壳运动在天崩地裂中造就的气势,千年沧桑累积的情韵,飘飘荡荡、空空蒙蒙,以一种浑然天成之美展现在人们的面前。
从加拿大经上海口岸运过来的木头,砌成了梯田侧畔一座一座的小小巧巧的观景房,小轩窗,好梳妆,将慢步缓行的时光一一辨认,将理还乱的思绪抛到天外,将喂养了生命的稻子细细凝眸。太阳的光芒亘古不变地跃上山脊,照亮了天上的云,照亮了山上归隐多年的物种,照亮了无遮无拦的岩石,照亮了山里人家的眉眼。树叶闪烁,水流闪烁,稻花闪烁,莽莽的群山中,洪荒之力在万物的体内腾冲碰撞,成为镜头里充满力量的色彩和形体。梯田的线条柔若无骨,可你扳不动它。梯田的面貌像一个巨大的象形文字,可你读不懂它。
索道将从高铁站那边延伸到山背观景台,让雪峰山系的生态与风情一览无余。
不要问风景有多美,只问你眼里有多少容量;不要问梯田有多少,1.5万亩的山背梯田群,够还是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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