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阿来在北京师范大学珠海分校作过一场讲座，主题为“博物学与我的写作”。谈到：从古至今，我们的文学一直跟自然界有联系，自然植物作为投射情感的意象频繁地出现在诗歌中。当赋予植物象征意义的时候，其自然意义就慢慢在中国文化中萎缩了。
或许在中国人眼里，花花草草总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古往今来，我们在格物致知方面有着对人伦、理、法的特别偏好，而对地理空间、自然环境、动物植物的关注和重视是远远不够的，甚而至于用“完全漠视”来定义，也完全不为过。在博物学方面，很多中国人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名符其实的“博盲”。我们的眼睛看得见万事万物，却叫不上或叫不全花草树木、石头、山峰、溪河、动物等的名字，而且还安之若素、习以为常，全然不会意识到自己的无知和乏味。
由此联想到，十年前曾经有一部詹姆斯·卡梅隆执导的进口大片《阿凡达》之所以一票难求，除了鲜明的环保理念外，还有许多“佐料”可供玩味，尤其是潘多拉星球梦幻般唯美世界，那些用3D拍摄技术精彩呈现的动植物，给了你我极大的震撼，也留给了我们对自然界万事万物耐人寻味的嚼头。
能吊起你我胃口的，当然还有众多自然文学作品。比如，我就特别喜欢英国作家H·E·贝茨的《穿林而过·四月到四月的英国树林》，喜欢书中的“大树与小树、花卉与水源、松鼠与狐狸、鸟与獾、光与影——树林是英国乡村最动人之处”。品读《穿林而过》，我认识了书中的草莓、蓝铃花、报春花、野刺李、蘑菇、蜗牛、松鼠……还有叫不出名字的藤蔓和小动物——那些大自然的可爱小精灵。
读程虹博士《寻归荒野》和《宁静无价》，使我对自然文学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和认知。我总是在回味一位当代美国自然文学作家在一本书里说过的话：“我总是想从细微之处来思索自然，那些人们每天面对的景色，从窗口沿着一条小路的方向望过去的景象，那些身边的自然。”荒野是自然的裸呈，荒野也是自然文学的精华。诚如程虹教授所言，“寻归”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走向自然，更不是回到原始自然的状态，而是在寻求自然的造化，让心灵归属于一种像群山、大地、沙漠那般沉静而拥有定力的状态。在浮躁不安的现代社会中，或许，我们能够从自然界中找回这种定力。
也许正是为了找回这种定力，我阅读了由程虹翻译、三联书店印行的“美国自然文学经典译丛”之《醒来的森林》《遥远的房屋》《心灵的慰藉》与《低吟的荒野》。跟随巴勒斯来到著名的美国哈德逊山谷，享受鸟语花香；与贝斯顿一道在科德角海滩上聆听涛声依旧；看威廉斯如何将熟悉的风景变为抚慰心灵的圣地；想象奥尔森笔下奎蒂科——苏必利尔荒原的春、夏、秋、冬四季景致。
自然和原野给了我无限的吸引，这也恰恰印证了我为什么特别偏爱阅读鲍尔吉·原野的散文——因为他的文字很原野。原野的文字大多以大地和大自然为主题，自然而原生态。他写伸手可得的苍茫，写夜的树叶，写沙漠里的流水，写云沉山麓，写雨中穿越森林，写冰雪那达慕，写雪地上的羽毛，写马群在傍晚飞翔，写群鱼尾巴如莲花……
当然，作家不会专门教你辨识花草。精准识别植物，还得借助诸如《中国高等植物图鉴》《中国植物志》等工具书。记不清是在读哪位自然文学作者的散文时，谈到清·吴其濬编撰的《植物名实图考校释》，称其博采兼收、图文并茂，相当实用。可每每都要按图索骥借助翻书辨识一花一草，也是相当费时费力的一桩差事。好在现代科技迅猛发展，已经开发了许多人工智能的植物照片识别软件和图像处理技术，智能手机轻轻一拍，任何神奇的植物，都能识得“庐山真面目”。比如，我办公楼前的市民广场里，有一簇簇金黄色的花朵，光鲜夺目，拍照问“度娘”（百度），答案为：金丝桃。翻阅《植物名实图考校释》，释曰：金丝桃亦名桃金娘，“花似桃而大，其色更赪；中茎纯紫，心吐黄须，铺散花外，俨若金丝”。
庆幸识得金丝桃，令我可以叫上这个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朋友的芳名。庆幸有当代创新科技，使我们能便捷而轻松地辩识世间的一切。庆幸有自然文学，让我们在这个强调速度与发展的时代，可以把目光投向自然，投向自然中博大、辽阔、沉静及其他只可意会不可言说的东西，并从中重新寻觅做人的根基和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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