囤纸记

　　何玉琴（堪培拉）

　　那个整日叽叽喳喳的越南裔同事特别关心新冠肺炎及相关事宜，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报告各地新增病例、死亡人数以及与之相关的故事，一惊一乍的，弄不明白她是兴奋还是惊慌。 三月初她说悉尼买不到米了，叫我们趁堪培拉人还没反应过来赶紧多买些囤着，免得疫情大暴发时闭关锁国没吃的了。堪培拉，年人均消耗大米仅10公斤，而澳洲年产大米135 吨，足够全澳人民吃5年，囤积似乎没有必要。

　　不久她又鼓动大家囤厕纸，我亦不以为然。某日中午她到商场遛了一圈回来说，上周末 Costco一开门厕纸就被抢购一空，她囤了48盒面巾纸 16包厕纸（30卷/包） ，用一两年没问题。我心里有些不踏实了，我家一般周末才购物，上周末去悉尼参加女儿的颁奖典礼还没有来得及买，家里厕纸用得差不多了，万一哪个晚上发现没有厕纸了会把人急得睡意全无的，赶紧下楼去买。

　　来到离Aldi 超市不远处，见到一大车的厕纸迎面晃来，厕纸还可以垒得高到把推车人全挡住了！ 因为堆得太高，纸不断地往外滑，她用一只手去推，这边的纸推回去了那边的又滑了出来……

　　进到Aldi，听到一西人老头说：“all of the toilet paper is gone（厕纸都没了）”, 我走过去，发现上中下三层的厕纸货架基本空了，仅在边远的角落里躺着十几包，还是小包装的 。我以为那对老夫妻会拿点，可是没有；几个年轻西人和黑人走过，也没拿； 一对韩国人过来拿了两包 ；我拿了三包 。

　　站在柜台前排队时，我心里很复杂：为什么有些人就可以如此淡定啊！想着刚才推着一大车厕纸的中国女人，顿感脸上发烧。再看看自己车里的三包厕纸，竟浑身不自在起来，但转念又想：我家三个厕所，我平时就这么买的。可是付完款重装车时，我还是特意把厕纸放在后头用食物挡住，心虚地离开了超市，仿佛自己多占了稀缺物资不道德似的。

　　去到悉尼，问女儿知不知道悉尼的抢购潮，她说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也买些吃的囤起来？女儿笑笑说不用。

　　我跟女儿聊起上周我在Aldi门口见到的事，说那个抢购厕纸的人是我朋友的熟人，我看见她便低着头快快地走过去了。

　　女儿不解。我说是怕被她认出、叫我过去帮忙。“ 如果换作是你，你会去帮吗？”“会呀，我会对她说，阿姨，你其实没有必要买那么多的。”

　　“你不怕别人把你当成与她一样的人？” “怎么会呢？她是她，我是我。”

　　我与女儿以前经常交换对热点事件的看法，自从她离家上大学后就很少有这样的机会了。我觉得她的想法很有意思，就问：“你会讨厌她吗？”女儿摇了摇头。

　　我像她这般年纪时嫉恶如仇，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她也是个热情正直公正仗义之人，但我们对事情的看法常不一样。我对与我不同的想法总是充满好奇，又问：“她这样做是不是自私？”“是。不过，也不能太怪她。” 女儿宽容地笑笑说。

　　女儿能这么想让我感动。作为中国人，我不愿意看到同胞做有失尊严的事被人诟病，但我更不愿意看到那些事情影响到我们的后代子孙、让他们对中国人生出反感和偏见。

　　“不会的，妈妈，我们生长在两种文化里，能理解她的行为。很多中国阿姨其实人挺好的，就是爱担心这担心那的，没有安全感。她可能以为澳洲的厕纸都是进口的。但是我们从小在这儿长大， 知道澳洲有自己的纸厂，也种很多造纸的树。”

　　女儿口中的“我们”是指她和她的朋友们，很多是这儿长大的华人。

　　我听着倍感欣慰，这些年轻人真好，有一颗淡定、理性、 宽厚的包容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