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明清时期,海上篆刻名作赏析,学习篆刻有启发。
明 代 作 品


1
归昌世-开门堪叹事还生

晚明艺坛名士风流,他们恃才孤傲,任情自适,追求新奇高雅的生活。此时新兴的篆刻已是名士闲情艺术生活中的一部分,成为彰显其风流本色的绝佳载体。其中以博学多能,集诗文、书画、篆刻诸艺于一身的归昌世与李流芳为代表。

归昌世为江苏昆山人,居江苏嘉定(今属上海)。其祖父就是被誉为“明文第一”的著名文学家归有光。归昌世诗文得家法,却屡困科场,襟抱不开,养成了他阔疏落拓的性格。因不善生计,常常日高醉卧,以致家中囊空如洗,饔飧不继,其贤妻“典衣易粟,不使文休知”。甲申(1644)明亡,归昌世行歌野哭,痛心疾首,越年病故。归昌世善草书,精绘墨竹,所作“枝叶清丽,逗雨舞风”,神趣横溢,深得宋元遗意。对于治印,他倡导“性灵说”,称:“作印不徒学古人面目,而在探其源。源则作者性灵也。性灵出,而法亦生,神亦偕焉。”将印章风格视为个人性灵的外化。

“开门堪叹事还生”为归昌世所制,曾著录于张灏《学山堂印谱》,原石有顶款“休”字。该印布局工整自然,线条圆转刚劲,气息清朗雅正,为典型的明代文人雅妍风格。朱简在《印经》中曾首开纪录地提出了篆刻流派的概念,并把“璩元玙、陈居一、李长蘅、徐仲和、归文休暨三吴名士所习”,皆归入文彭的“三桥派”。因文彭传世原石极罕,“三桥派”仿汉白文印风格,可以参考文彭书画印记和张灏《承清馆印谱》中与文彭同期印人的印作。

归昌世所制除部分取法文彭之外,不为其束缚,表现出积极探索的精神。如有取径宋元雅静秀丽一路的“负雅志于高云”元朱文印,气势郁勃的“依隐玩世”两汉白文印,以及模拟六朝铸造朱文形式,并在线条间增加铜锈般块面的“君子有常体”等。而像意态温穆静和的“开门堪叹事还生”一路白文印,在张灏《承清馆印谱》、《学山堂印谱》中占有较大比例,边款若不署名,较难分辨作者。而像归昌世一类文人篆刻家,将刻印视为风雅、自适生活的内容之一,未有留名印史的念头,故而在自娱中不署名款是常见的事,为后人疏理研究明末篆刻带来不可追索的缺失。至于“开门堪叹事还生”与上海博物馆另藏的归昌世“寥落壶中天”,均属“休”单刀楷书款,到底是藏家为区分作者所留下的识别文字,还是由归昌世自署,有待进一步考证。

2
李流芳-山泽之臞

李流芳祖籍安徽歙县,后定居嘉定南翔(今属上海)。万历三十四年(1606)中举,后入京应试,屡试失意。天启二年(1622)后金攻陷辽东广宁,朝野震惊,李流芳闻讯即弃考返乡,绝意仕进。性好江南山水,尤爱西湖,绘画也以山水居多。董其昌赞其画为“其人千古,其技千古”,给予极高的评价。与程嘉燧、唐时升、娄坚各以诗文书画蜚声海内,人称“嘉定四先生”。

李流芳性耽印艺,曾回忆说:“余少年游戏此道,偕吾友文休竞相摹仿,往往相对,酒阑茶罢,刀笔之声,扎扎不已,或得意叫啸,互相标目,前无古人。”给人描绘了一幅狂狷自现、乐不可支的生动激荡场面。万历进士王志坚在《承清馆印谱》题跋中称:“方余弱冠时,文休、长蘅与余朝夕,开卷之外,颇以篆刻自娱。长蘅不择石,不利刀,不配字画,信手勒成,天机独妙。文休悉反是,而其位置之精,神骨之奇,长蘅谢弗及也。两君不时作,或食顷可得十馀。喜怒醉醒,阴晴寒暑,无非印也。每三人相对,樽酒在左,印床在右,遇所赏连举数大白(大酒杯)绝叫不已,见者无不以为痴,而三人自若也。”其实这也是对明末整个文人圈好印成癖的一个真实写照。

李流芳篆刻原作流传无多,上海博物馆珍藏有“秋颜入晓镜,壮发凋危冠”白文印,方去疾《明清篆刻流派印谱》中收录的“山泽之臞”与“每蒙天一笑”,均出自张灏的《承清馆印谱》。“山泽之臞”取回文印形式,虽以两汉为归,而在章法上极尽巧思。不仅“山”、“之”二字讲究疏密对角呼应,“泽”字“氵”旁和“臞”字“月”旁也施以简约篆法,并分别与右部拉开距离,使一字之中也产生虚实变化,更与“山”、“之”相协调。全印线条古朴率真,不计工拙,章法独特,高情远韵,动人心目。

从传世的篆刻作品来欣赏,李流芳印作的古拙率真,与归昌世的渊雅工稳形成对比,这无不与他们精心配篆和信手勒成的各自创作作风相关。明末姜绍书所著《韵石斋笔谈》中对归昌世、李流芳作了很高评价,谓:“李长蘅、归文休以吐凤之才,擅雕虫之技,银钩屈曲,施诸符信,典雅纵横。”李流芳、归昌世寄情艺文,好古成癖,情趣高雅,他们因印而狂,因印逍遥,兴来操刀,怡然自乐,以石言志,以印寄怀,也不必像职业印人那样为生计四处奔波,游艺八方。他们是晚明典型的名士类篆刻家。

3
汪 关-王氏逊之

汪关为安徽歙县人,四十岁前后于苏州偶得一枚汉代龟钮铜印“汪关”,古锈斑斓,为汉私印中之精品,欣喜若狂,遂改名为“关”,并问字于书画篆刻家李流芳。李流芳根据西周函谷关令尹喜的典故与《关尹子》书名,为他取字“尹子”。汪关又颜其室为“宝印斋”,珍爱之情昭然可见。

汪关早年家境殷实,留恋于“吹台酒垆,一掷千金”。又酷好古文奇字,收藏金玉、玛瑙、铜印不下二百余方,罗列案几,时时摩挲把玩,先民典型,了然于胸。不料汪关家庭后遭厄祸,不得不离乡背井,凭刻印一技之长,从悠闲安逸的富家子弟沦落为靠一艺糊口的手工艺者,加入了职业印人的行列,混迹于江南士大夫之间。汪关一度流寓娄东(今江苏太仓),并游艺于苏州、昆山、嘉定、松江、上海、阳羡等地。汪关精纯典雅,富有书卷气息的印风,与当时士大夫的审美标准与情趣相契合。江南名士、书画家如陈继儒、董其昌、文震孟、李流芳、程嘉燧、冯时可、归昌世、钱谦益、毛晋、王时敏、吴伟业等用印皆出其手。万历四十二年(1614),汪关以自藏古玺印与自刻印辑为《宝印斋印式》,嘉定名士娄坚与李流芳为之撰写序跋,极力揄扬。

“王氏逊之”仿两汉玉印,篆法精整,章法工稳,用刀细腻,线条匀落流畅,风神婉约。因印文三疏一密,印面较大,按正常篆法作玉印风格,留红占地过多,反衬线条会过弱,章法也有松散感。在此汪关极具巧思,特将“之”字左右两笔作圆转盘旋,“王”字最下横画也上翘折叠,与之呼应,既填补了空间,留红分割后的块面形态也生动多样,此印留红醒目,线条如新剑发于硎,神采奕奕,不愧为汪关濯古开今之力作。

清 代 作 品


4
陈 鍊-带书傍月自锄畦

陈鍊原籍福建同安,后流寓华亭(今属上海松江),今归入海上印人。能诗善书,习怀素,又喜钟鼎文,所作高古奇雅,章法绝妙,得意者被世人认为已超过金农。陈鍊自谓“予自髫年喜学篆刻,至无疵,即自以为能,其实于印学十无一得。后每观古印、古字画及古人论书画家用笔、用墨之法,稍有所悟。”其早期曾得明代朱简印谱,力摹其法。后获交大藏家汪启淑,观其家藏秦汉铜印数千钮,用心覃研,眼界大开,刀法、章法顿改旧观。刻印辑有《超然楼印赏》、《秋水园印谱》、《属云楼印谱》等数种,另撰有《印说》、《印言》,所论要言不烦,多可借鉴。陈鍊是一位艺术与理论兼善的印人。惜因羸弱多病,四十余岁即去世。

我国印学史上如雷贯耳的巨制《飞鸿堂印谱》,是由著名印章鉴赏家与印学家汪启淑编辑,在经过了三十多年艰辛、漫长的搜集、辑录与钤拓工作,至乾隆四十一年(1776)汪氏四十八岁时,终于辑成《飞鸿堂印谱》五集四十卷二十册。该谱共收录石质印作近三千五百枚,印人达三百六十余位,集清代乾隆时期印家、印作之大成,充分反映出清代中期印坛的艺术风貌。

陈鍊印作深获汪启淑之青睐,《飞鸿堂印谱》收录陈印逾百钮。“带书傍月自锄畦”即为其中之一。该印直追汉人,取缪篆及满白文形式,铮铮铁骨,彰显出汉家的宏大气象。章法上,在饱满中力求变化。如“带”字独占一行,五笔长竖上下贯穿,多处的斑驳使原本平行易呆板的线条形态各异,逼边的几段残破不论是部位、长短皆极尽巧思。“书傍月”、“自锄畦”线条间横竖不同的线条与留红,与“带”字的长竖留红之间产生了错综多变的呼应、对比。全印之妙还在于随缘生机,清劲骏迈,又不失浑厚的切刀法,功力不在西泠诸子之下,使印作“如汉廷老吏,字挟风霜”,气局更为醇厚朴茂。

5
李德光-通塞有时 难与命言

李德光为华亭人(今属上海松江),幼时家境优渥,锐意功名,但屡困场屋,遂绝意进取,不问家事生产,终日纵酒为乐,以致家道中落。乾隆二十五年(1760),家乡遭灾,窘迫殊甚,李德光将家财抵与债主后,只身浪迹浙中,因爱西湖之胜,解榻四圣庵,不意邂逅丁敬,引为莫逆交。丁敬爱其印艺,将其推荐给飞鸿堂汪启淑,使李德光遍览汪氏所藏古印与古旧印谱,并与汪氏昕夕讨论,技艺日进。遵汪氏之属,频频为其奏技。却因性格孤洁傲兀,不易亲近,汪启淑虽广为延誉,但赏音落落。一年后回归故里,授徒之余,日游醉乡,晚年愈侘傺无聊,竟穷困而死。

《飞鸿堂印谱》收录李德光印作百余方,“通塞有时难与命言”为其代表作之一。当初丁敬将李德光频频推荐给汪启淑时,是因为“极赏其刀法苍秀”,汪氏也推许“其镌玉章,与牙石无异,不崇朝辄成一纽,腕力最猛”。可见李德光壮年时不论何种印材,刻制既速又工。“通塞有时难与命言”八字印取汉魏九字印形式,李德光特将“塞”字上下两部分拆,造成错视的效果,以起到三列印文平均分配的效果,与其较为平整的布局相协调。而此印最佳之处不在于布局与篆法,而在于其碎切刀法。丁敬以“苍秀”二字称誉之,李德光应受之无愧。观是印生辣拙涩、率意自如、波磔分明的线条,给人以爽快淋漓、妙不可言之美感。“通塞有时难与命言”一印,实为同期西泠前四家之外的优秀切刀作品。

要知汪启淑遍邀并世名印家创作时,浙派鼻祖丁敬刚刚崛起,其印风尚未流行,黄易、蒋仁也初出茅庐,未能在印坛产生影响。但综观《飞鸿堂印谱》,不乏善用短刀碎切法的印作与印人。从李德光“通塞有时难与命言”诸印可见,切刀法自明代朱简始,传至清代乾隆印坛,能熟练把握冲、切两种刀法的大有人在。浙派能最终形成一个独具地域流派特点的先进群体,是丁敬一脉采取单打一的手法,不断摸索中寻找突破口,最终将碎切刀法进行不断提炼,趋于精熟,并独创出一种适合于切刀运刀的篆法体系。经过蒋仁、黄易、奚冈及西泠后四家的不断改良、提纯,傲立于清代印坛。而李德光诸子,冲切兼善,惜未能深入开挖切刀的表现形式,非能力不逮,而是意识问题。李德光“只缘身在此山中”,错过了这一历史机遇,只停留在飞鸿堂印人流行的审美阶段。

6
吴 钧-著我白云堆里 安知不是神仙

吴钧为江苏华亭(今属上海松江)人,也是诗人吴六益之玄孙。因性格孤僻,淡泊名利,但嗜好赋诗,肆力于汉魏,力超六朝,尤工乐府。工隶书,所作苍劲秀润。刻印专师何震,被誉为“虽吴亦步(吴迥)、苏尔宣(苏宣)未之或先”。曾携汪启淑同游黄山,每每为其治印,汪氏得其印甚夥。收录于《飞鸿堂印谱》达八十余钮,“著我白云堆里,安知不是神仙”为其一。

该印文出自南宋著名词人张炎的《风入松·酌惠山水》。十二个印文安排为三行,每行四字,机缘巧合的是每一行印文的横向笔画均在十七至十八画之间,预示着此印章法中一般不会呈现大起大落的现象。而笔画排叠、布局平稳的印作会容易趋于呆板。在此吴钧以常规、端方的汉缪篆法为之,先得印之作正大气象,并运用娴熟的碎切刀法,使原先填满印面的线条中产生了许多形态各异的留红条块,破解了因整饬可能带来的臃塞。汪启淑谓吴钧刻印“专师何震”,何震印作冲、切皆擅,以猛利、酣畅见长。吴钧是印中许多线端锋棱显露,使线条在凝练古拙中增添了劲健爽利之美,可谓融通何震神理之佼佼者。

吴钧诗书传家,又工诗善刻,为典型的文人篆刻家。但因其性格慎默,独行介节,不为苟诡随取容于当世,又不屑为科举之学,唯闭户读书,以致家境窘迫,寒爨无烟,也坦然不顾。而像吴钧那样穷困潦倒,作品不为人重的优秀印人,在汪启淑《飞鸿堂印人传》中占了一大部分。

7
张 梓-赏花钓鱼

张梓号瞻园,上海县人,活动于清乾隆年间。工诗古文,精通岐黄、堪舆之术。隶书学《曹全碑》。究心大、小篆,尤嗜铁笔。篆刻初从同邑沈学之,又师法明代王梧林、归昌世。作品气息平正,文秀端庄。辑有《印宗》。

“赏花钓鱼”为张梓所刻六面印中的一面,其他分别为仿效汉白文印“张梓私印”、仿玉印“东皋草堂”、带框白文印“惜荫书屋”和有晚明遗风的朱文印“倚浦楼”、“瞻园”,集姓名、字号、斋馆、闲语印为一石之中,一印多用,风格多样。

六面印流行于魏晋时期,一般在正方形铜质印体上有一带穿孔的印鼻,呈凸字形。底面、四周及顶部六面刻字,汇姓名、表字与书柬印记于一体。多面印发展至北朝,甚至出现了“独狐信”八棱十八面印,增加了官衔、爵位等,令人叹为观止。或许受汉魏两面印、六面印的影响,明清印人充分开挖印石的使用、把玩功能,创作了诸多六面印及三套印、四套印,在清代早中期尤为风靡。

张梓的“赏花钓鱼”宗法晚明何震、梁袠等诸子,篆法闲静秀润,线条圆劲停匀,布局字字独立,不尚穿插,疏密一任自然,也为清初印风状况的体现。此时浙派尚未兴起,印坛仍以追摹秦汉、宋元古典为时尚,而此类古典印,已参入明人演化后的审美趣味。“赏花钓鱼”与文彭的“琴罢依松玩鹤”、何震的“听鹂深处”、“云中白鹤”等相同,无不展现文人寄情于自然田园、山水之逸境与梦想。

8
瞿中溶-郭麐祥伯氏印

乾嘉时期金石考据之风兴盛,秦汉玺印作为史学与古文字学重要的研究资料来源,自然也引起学者们的关注,开始着手将玺印文字的考释与历代职官、舆地志书互相印证,小中见大,以印论史,硕果累累。其中江苏嘉定(今属上海)人瞿中溶是这一学术论证法的先行者,编写的《集古官印考证》是明清以来对古代官印加以厘订考证的第一部著作,在印学史上有着开山之功。

瞿中溶为嘉庆十九年(1814)进士,亦是乾嘉著名金石家钱大昕女婿。《集古官印考证》十七卷收官印九百馀钮,对其中所包含的形制、名称、文字、官制、舆地沿革等信息进行分析,不仅有补正史之阙者,“于历代文字之变更,与夫制度之因革,皆可一览而知”,“足为读史者考镜之资”,对后来古印史料考证之学具有开拓意义。晚清著名印学家吴式芬、陈介祺的《封泥考略》,吴云的《二百兰亭斋古印考藏》、《两罍轩印考漫存》等皆效仿《集古官印考证》体例并加以发展。

瞿中溶擅绘画,花卉师法陈淳、徐渭。行楷书宗六朝,得苍劲古朴之意趣。工刻印,以师法浙派与两汉,对己作颇见诩,尝自称:“白文不如陈鸿寿,朱文则过之。”“郭麐祥伯氏印”作于嘉庆六年(1801),瞿中溶时年三十三岁,印主为吴江名士郭麐。郭麐比瞿中溶年长两岁,当时瞿中溶闻郭氏大名已久,惜未能相识相交。正好有一位嗜印的友人埙甫兄在金陵遇见郭麐,知瞿中溶善篆刻,便自告奋勇地取出一方青田石请瞿中溶为郭麐做印,并戏谑道“作印酷似曼生(陈鸿寿),爱曼生不能不爱苌生(瞿中溶)耳。”令瞿中溶心花怒放,欣然操刀。

该印以满白文为之,章法茂密浑成,切刀精隽含蓄,线条醇厚古拙,实与陈鸿寿的豪迈英爽、跌宕苍浑有别。十余年后郭麐曾为陈鸿寿《种榆仙馆印谱》作引,称:“余尝谓笔墨之事,有心知之而手不赴者;有心知之、手赴之而无所余于手之外,则究亦无所得于心之中。此其消息甚微,而不可以言传,索解人綦难矣。”瞿中溶眼界甚高,惜其传世印作较罕,不知也擅刻浙派一路的郭麐收到瞿印后,会作如何的评价?

清 代 作 品


1
程庭鹭—二十六宜梅花屋

清代道咸间名书画家程庭鹭为嘉定(今属上海)诸生。早岁问业于钱塘陈文述,居吴门多年。工诗词骈文,又善丹青师法文徵明,后钱杜指点,所绘清苍雅秀,风韵萧疏,逼近李流芳,名噪吴越之间。被时人誉为“抱鸾凤之姿,挹烟霞之气,诗情画境一如其人”。篆刻师法丁敬、黄易,并上溯秦汉。辑有《小松圆阁印存》,又辑周秦两汉玺印及浙派诸子印章九百六十一方为《红蘅馆印谱》四册。
“二十六宜梅花屋”作于道光十五年(1835)三月,时程庭鹭在杭州。此印章法之难,在于简约且字构左右对称的“二十六宜”在一排,易过于均衡而呆板。在此程庭鹭运用其娴熟的波磔短切技法,依靠线条的顿挫起伏,加上“六”字与“宜”字上部间距松紧的调整,和“宜”字“且”部收缩宽度,留出左右两块长空,使右列四字化平为巧,在对称中求得疏密变化,是为程庭鹭之高明处之一。至于“梅花屋”一排,章法貌似自然,但在茂密中也留有疏处或略微调整笔画间隙宽窄,如“花”字右下角的留空,与“梅”字“木”旁疏于“每”部,“屋”字“至”部密于“尸”头等,乍视之若无妙处,及谛审久,始觉其妙手迭运,使全印章法灵活多变。
在程庭鹭遗存无多的印作中,有早期三十一岁时模仿元人的细朱文“耻为升斗谋”,而后更多的是宗法浙派与两汉朱白相间印“黄寿凤”、“光勋之印”等,皆古意盎然。虽然程庭鹭的篆刻水准与影响无法与西泠诸子比肩,但作为嘉定地区印人,他是较早接触正统浙派印风并付与实践者之一,需引起研究海派艺术人士的关注。
2
董 熊青芬道人

乌程印人董熊,号晓庵。秉性冲淡,因体弱多病,绝意仕途,唯笃嗜金石篆刻,常以布篆雕镌为乐事。也工花鸟,尤擅墨梅,师法陈淳、李鱓,也能刻竹。因家乡遭遇太平军战事,“奉母播迁,二载之中,几无宁日,困惫抑塞,遂得鼓疾。”咸丰十一年(1861)来沪养疴,不料数月后失恃,因悲伤病情加重,越年夏日,卒于沪上旅邸,年仅四十一,“晓庵知己者无不为之垂泪”。半个多世纪后,其外甥,也是近代著名民族资本家周庆云将其一生心力所瘁的一百五十馀钮,影印为《玉兰仙馆印谱》二册,使后人能有幸一睹董熊印艺之风采。
《玉兰仙馆印谱》序曰:“自道咸以来,各家研求印学,群奉浙派为圭臬,盖一时耳目所及,风趣使然。”较为概括了清代道光之后印坛流行风格的状况。作为浙籍印人的董熊,其篆刻上溯秦汉,近宗浙派,对赵之琛尤以倾心。“青芬道人”一印著录于高络园《乐只室印谱》,所作篆法简洁清朗,布局虚实相映,用刀清劲,线条洗练,波磔顿挫之感微妙,较赵之琛更为含蓄、蕴藉。吴昌硕给予董熊篆刻以很高的评价,称其:“落墨古拙,刀法浑厚,分朱布白,神意穆如,无异于国初诸前辈也。具见其功深力到,非毕生寝馈于斯者,不能得其神似。”综观《玉兰仙馆印谱》,董熊白文印古茂浑雅,较朱文印为胜。只可惜因生活的窘迫,病躯的牵累,无奈董熊天不假年,篆刻创作未能跳出浙派的范畴。
3
徐三庚嘉兴徐荣宙近泉

徐三庚为浙江上虞人,生逢西泠印艺风靡之际,受其熏染,其篆刻早期即宗法丁敬、黄易、陈鸿寿和赵之琛等,用力甚勤。这一学习经历,加上徐三庚天资聪颖,使其深刻领会并把握了西泠诸子的切刀要领。不论后期移师邓石如,或参照《天发神谶碑》自创新体,浙派的切刀之法及其出色的刀感使其受益终生,也确立了其在晚清印坛的地位。
此印作于咸丰八年(1858),徐三庚刚过而立之年,同一对章边款记言:“意在钝丁、小松之间”,师承渊源明确。印中篆法巧思简化,增损合度。如“嘉”字“力”部,“兴”字左右“E”部,和“徐”字“彳”旁等,均作简笔处理,结构含蓄,深得丁、黄之精髓。章法中将印文八字作“二、三、二”排列,里籍、姓名与字号各占一行,条例清晰。因中间“徐、荣、宙”印文稍多,篆取方扁,故中行占地稍宽于左右,视觉上文字均衡停妥。反之如印面三行宽度等分,“徐、荣、宙”三字必小,三庚解人,早已领悟其奥窍。此印最出彩处,当为运刀与残破。徐三庚以碎刀短切,波磔涩进,圭角分明,使线条顿挫起伏,苍劲老辣。另加上“嘉”、“兴”、“近”数字靠近边栏处的残缺驳蚀,将汉铸烂铜印的漶漫天成、朦胧空灵与浙派中的苍茫古拙、凝重敦厚一路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试将该印置于西泠诸谱之中,也能令“黄易、奚冈敛袵而避”而毫不逊色。
4
徐三庚徐三庚印

商品印章往往受到印主欣赏标准的约束,职业篆刻家只能作无奈选择,来迎合其口味。而创作自用印则无此心理压力,篆刻家多倾力为之,游刃恢恢,潇洒自如。自用印多能保留其印风艺术特色,精品连连。徐三庚亦然,此自用印印面达8.5厘米之巨,与另一宽边朱文“褎海”成对,为光绪四年(1878)客居武昌时作。
此印篆法篆隶相参,如“徐”字“余”部从人从示,即从隶书中演化而来,经徐三庚妙手变通,吸收融入印中,已成为其特定的用篆。“徐”字“彳”旁下的弧圆之笔,不仅与“印”、“庚”二字上端弧笔相呼应,也让观赏者窥见徐三庚学习邓石如、吴让之一路的艺术轨迹。“三”中大块留红和赵之谦的章法疏密艺术观不谋而合,与“印”、“庚”中的不同部位的疏空遥相辉映。此印妙在浙皖交融,自在天成。能让人为之心动,除外形尺寸巨大外,还在于徐三庚凌厉娴熟的运刀。笔者尝谓:“刻印之运刀通于音律,顿挫抑扬且善变而化。故刻印之际当以音乐之节奏运于刀,更当以浓郁之激情运于刀,治印当自有感人动人处。”徐三庚深悟浙派刀法,该印切刀波磔起伏,奇肆张扬,线条苍劲老辣,险劲峻峭,印格奇气横溢,气势恢宏,既有万夫披靡之气概,又有举重若轻之潇洒,洵属难得。
5
赵之谦二金蝶堂


晚清出土文物日夥,使许多湮没已久的古文字重焕光芒,也为金石家、篆刻家的研究、创作带来了新的视角与灵感。此时的印坛,因为赵之谦这位全能型天才的降临,打破了浙、皖两派双峰对峙。他以不拘一格,绚烂纷呈的印风,引领篆刻进入一个划时代的新境。
“二金蝶堂”白文印为赵之谦斋馆印,也为中国篆刻史上不朽的经典之作。此路仿秦汉铸印,浑厚端严,方劲沉雄,并传承、强化邓石如“疏处可使走马,密处不使透风,计白当黑”的艺术观,在自然适度范围内,增强大疏大密的对比效果,留红极为鲜艳夺目,但又不孤立、闷塞。如印中“二”字两笔上下分开已至无以复加的地步,红底给观者以极强的视觉冲击力,并与左侧残破斑驳朦胧的“蝶”字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成为上述邓石如名言的最好范例,全印线条沉郁朴茂,气息醇厚古穆,体现出赵之谦独到与超强的创造力。
然而作为近代艺坛中最杰出的奇才,赵之谦仍抱以传统经世致用的理想,积极入仕。为求功名,赵之谦屡上京城应试,可惜皆不中。直至同治十一年(1872),方以国史馆誊录议叙知县分发江西,在南昌编纂《江西通志》数年,又历任江西鄱阳、奉新、南城知县,后病卒于南城官舍。仕宦期间,赵之谦基本放弃了篆刻创作,加上其孤高自傲,不肯轻易为人奏技,流传的印作在晚清六家中是最少的。
6
赵之谦绩溪胡澍川沙沈树镛仁和魏锡曾仁和赵之谦同时审定印

赵之谦篆刻所涉猎的金石文字层面之广泛,印作新颖面目之繁多,可谓空前绝后的。具体参考有中岳三阙,秦诏版、权量和两汉碑刻《禅国山碑》、《三公山碑》、《鄐君开通褒斜道碑》等著名篆隶书法,以及汉《长宜子孙镜》、战国泉布等,皆成为赵之谦篆刻创作取之不尽的源泉。
“绩溪胡澍川沙沈树镛仁和魏锡曾仁和赵之谦同时审定印”多字印参考中岳汉代三阙中的《少室石阙铭》。该阙篆书镌刻字划厚重,书体宽博朴厚,气象浑穆,气度恢宏,还带有竖栏。中岳三阙深受近代金石家的推崇,杨守敬言其:“雄劲古雅,自《琅邪台》漫漶不得其下笔之迹,应推此为篆书科律。”
“绩溪胡澍多字印”也设置竖栏,每列四字,并结合印面方向、尺寸,将石阙原先偏长的篆法作扁平横向处理。在此赵之谦将各个印文重心作上下错落,使印作不受界框局限,在规整中赋予此起彼伏的错综变化之美,而印文又多与竖栏穿透、并笔,结体更为宽博,气息愈加高古。另外赵之谦又熟练运用其虚实对比的手法,将“沙”字“少”部、“仁”字“二”部和“同”字“口”部提升,“绩”、“时”等字左右分离,加上其它印文篆法自然的疏密,使印作留红缤纷炫目。此印篆法不施方笔,全以圆浑的汉篆为之,用刀沉雄,线条浑厚古穆,已开多字白文印之千古别格,令人击节。此印后世吴昌硕、王福厂等也曾效仿,但赵之谦所作章法纵横有势,气局深邃高古,灵苗独得,艺术效果是远胜于印林诸贤的。
此印之妙还在于仿北魏墓志施以极细的界格三面边款,也是前无古人。赵之谦镌刻时短画用切刀,长笔则冲刀,线条起讫处又多复刀,使线端呈三角形,着意表现书法波磔锋芒和墓志的契刻效果。而单刀带来的印石崩裂的效果,使原本挺秀峭丽的北魏墓志更增添了风烟剥蚀的金石气息。
7
赵之谦仁和魏锡曾稼孙之印

《少室石阙铭》马戏图

纵观五百年来印坛,赵之谦无疑是最富创造性的印人之一。赵之谦在流派篆刻史上的意义不仅仅是印面创作风貌独特、丰富那样简单,而是将“印外求印”这一理念范围的延伸到篆刻艺术另一重要的组成部分边款中来,并在边款表现形式上作出了前所未有的突破性贡献。

“仁和魏锡曾稼孙之印”一印摹仿汉魏少数民族首领九字印,但在分朱布白上已呈现赵之谦成熟的风格特征。此外该印还创造性地将北魏龙门造像中的《始平公造像记》书体与汉代画像石中的马戏图案融合、引进到边款中,这在流派篆刻边款创作中可谓旷古未有的。

《始平公造像记》原碑阳刻,书法奇悍峻伟,方重雄强,结体中宫紧敛,气势外张,成为北碑中“方笔之极轨”,倍受碑派书家注目。赵之谦参用其法,将“悲盦为稼孙制”六字双刀镌刻,所制老辣果断,锋棱显露,尽显《始平公》方峻阳刚之气。《始平公》边款这一形式,虽然赵之谦先前已在“湌经养年”一印中与佛造像结合,开创了篆刻史上阳文边款的先河。而“仁和魏锡曾稼孙之印”边款中仿《少室石阙铭》中的艺人倒立马戏图,奔马的四腿趋于直线。不仅显示了马的疾驰快捷,也衬托出艺人杂耍技艺之高超。此外画像石原是以浅浮雕加阴线刻制,不追求局部的精雕细琢,而是以线写形,以形传神。赵之谦深契其理,在这方寸之地作了精心的临摹,图像形神兼备,栩栩如生。而位置错落自然的隶书印款,又绝似画像拓片中的题跋,“斯艺至此,夐乎神已!”


8
胡 钁玉芝堂

近代著名篆刻鉴赏家方节庵辑有《晚清四大家印谱》,将胡钁列为晚清四家之一,与吴让之、赵之谦和吴昌硕并驾齐驱。西泠印社创始人之一的叶铭《再续印人传》卷一中载有“胡钁”条目,言其:“治印与吴苍石大令相骖靳,虽苍老不及而秀雅过之。”评价也很高。然而西泠印社社长沙孟海的《印学史》中根本不列胡钁,这似乎不能视为简单、偶尔的疏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时间已经允许现在对胡钁篆刻艺术与印坛的地位作出客观、公正的检验与评价,其依据就是作品。
“玉芝堂”是胡钁细白文印中首屈一指的代表作,据其边款所言,是背摹“颇有汉刻意”的玉印。此印印面硕大而印文疏简,又左右对称,作细白文极易神形皆散,趋于呆板。在此胡钁充分展现了其精微、玄妙的篆刻技法。全印篆法不施汉玉印中常用的弧笔,也摒弃了线条间距匀落的习气,而是参融了秦代诏版欹侧峭拔、方折硬朗的笔势,打破了原先的对称、平淡。另外印文中的“玉”字“王”部,“芝”字“之”部和“堂”字“呈”部又多取收敛、聚拢之势,加强了与疏阔开朗的空间的对比。全印冲刀酣畅稳健,线条清刚峻爽,细而不弱,直角转折处刀角多冲出线外,刀痕显露,更增添了印章凿刻的意趣。当代元朱文印大家陈巨来也极欣赏胡钁的篆刻,其在《安持精舍印话》中曾谓:“匊邻之印,余最赏其白文,若有意,若无意,在在现其天趣,苟天假以年,或可与吴昌老抗手。”“玉芝堂”一印貌似静恬,却极寓巧思,不仅篆法欹斜微妙,线条细劲秀拔。印作如仙骨清魂,沁人心脾,是胡钁努力摆脱同时代的流行印风,充分吸取两汉传统经典基础上的濯古求新之力作。
然而胡钁此路造诣极深的细白文数量有限,朱文印也未有突出的表现,篆刻取法的框架未能摆脱“印内求印”的传统束缚,也没有形成一套个人独特的篆书风格,刀法和篆法游离于浙派与六朝朱文之间。而他身后一度受人追捧,称其“印之正宗,当推匊邻”和“宋、元以下各派绝不扰其胸次”等,是因为胡钁的印风迎合了当时一大部分文人与艺术家尊奉秦汉的传统审美观。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热】打开小程序,算一算2024你的财运
海上篆刻名作赏析(明清二)
历代印学理论简要
篆刻知识
古韵苏州
名家的篆刻作品好在哪?赵之谦:“何传洙印”
徐三庚书法篆刻展精析,并著文详述徐三庚的生平与印学 – 第2页 – 篆刻小站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