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箭主教练麦克海尔有句名言——“教练就像咸鱼，早晚都会臭的。”这话很有道理，无论是德高望重的拉里布朗，还是功勋赫赫的斯隆，乃至于曾经意气风发的尼尔森和德安东尼，都没有躲过晚节不保的咸鱼命运，唯一的漏网之鱼就是波波维奇。 波波维奇第三次获得联盟最佳主教练，然后输掉了季后赛第二场牛马大战。 小牛主教练卡莱尔依旧无比崇拜地说：“为什么不给他颁发世纪最佳教练的奖项呢？” 所有人都爱波波维奇，他是我们这时代硕果仅存的爱和正义，他对于一个普通而上进的年轻人来说，对于一个涉世未深的球员、学生来说，对于初出茅庐的助理教练、体育记者来说，他就是吕洞宾的手指。在这个层面上，怎么夸他都不为肉麻，自他之后，也许再也没有人真诚而善良地对待一个孩子和晚辈了。这个意义上，他是邓布利多、是甘道夫、是张三丰。 我时常被这样一些场面打动——不是波波维奇看着邓肯，如同看着自己心爱的宝贝；搂着马努，似乎搂着自己的兄弟；也不是冲着帕克破口大骂，仿佛在骂自己不着调的儿子；而是波波维奇总在危急关键的时候，甚至是在球队失败的时候，拉着那些天赋糟糕如路人甲乙丙丁的弟子——奎因、德科洛，轻轻抚着他们的后背，说：“孩子们，刚刚干得漂亮，你们太棒了。”这场面简直催人泪下，叫一个平凡人感同身受，无法抑制想要为他打球的冲动。 这年头，竞技体育的氛围中，找一个教练容易，找一位老师不容易！我们这个时代的教练里面，很少出现关爱弟子如孩子的人物，三井流着泪大喊“教练，我要打篮球”——这是漫画里的童真；里士满高中夺冠失败后卡特教练依旧在更衣室带着大家一起高呼“里士满”——这是电影里的真爱。现实世界：是乔治-卡尔对弟子的恶言相加，是斯隆和德隆的不欢而散。 球员决定比赛，但我没有教你瞎打？ 当他第三次获得最佳教练的时候，他谦虚地说：“这不是一个人的成就，这是所有教练组的努力，这个奖更该发给所有勤奋训练的球员，是他们在打比赛。”这话很耳熟，也符合主流的价值观，甚至他不止一次表示过：“教练不重要，是球员在打比赛。”但我相信，这都是废话，他有更想说的东西没有说出来。 事实上，本赛季他已经透露过过——所谓“让球员决定比赛”的真正内涵了。 波波维奇说：“我认为有好胜心的球员不喜欢一直被人操控。能和队友团结一心打球是非常棒的感觉。无论这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有时候在暂停的时候我会跟他们说：‘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说的。你们想让我怎么样？我们失误了6次。每个人都拿着球不动。你们还想让我在这儿干吗？自己想去！’然后我就起身离开。因为这是真的。我没什么能帮到他们的，我可以给他们说一大通话，或者假装我在用心教导他们之类的，但是最后还是他们要去场上打球。” “如果他们太粘球，他们还是会粘球。我肯定没有要他们粘球。这就好比如果他们连进5个球，这不是我的功劳；如果他们篮板抢得好，这也不是我的功劳。这是一个球员的比赛，得由他们来表现。你越能把这个理念传递给他们，他们就越能主动掌控比赛，球也会打得更流畅。然后你再对他们提醒两句，叫个暂停布置战术或者换人，做做这些能帮助球队赢球的事情。但是最基本的是要球员掌控比赛，否则你永远无法达到那种高度。” 这段话看上去是在说：“球员掌控比赛”，但背后的潜台词却可能令所有的巨星追随者失望——球员掌控比赛不错，但要正确地掌控比赛，“传球、跑位、团队、配合”小学生都明白的道理，还需要教练来教么？ 你打得聪明理智，会分享球权，赢了球，是你的本事，不是教练教得好；你打得独、不合理、不传球、不跑位，那也是你的责任，我没有教你这么打！ 事实上他不反对巨星，而且很喜欢詹姆斯那样的巨星，其中的意思何在？我想詹姆斯应该懂的。 我的球队，众生平等 事实上，自从他炒掉鲍勃-希尔，自己担任马刺主教练和球队运营主席，乾纲独断开始，他就一直在给这支球队建立自己的理念。所以，马刺自1998年开始，就与全联盟格格不入，与斯特恩的造星运动、商业战略背道而驰。诸位可曾见过一个球队的王牌巨星、核心领袖没有话语权？可曾见过一个球队基石数十年如一日在干类似蓝领的活？不用惊诧，大卫-罗宾逊从未拥有过话语权，蒂姆-邓肯一直兼职蓝领的工作，任劳任怨，即便在邓肯巅峰时期，也没有资格为了某个记录在场上刷数据。在这支球队，从未有人能够凌驾在别人的头上，没有特权，没有领袖地位，老大只是个名词，巴特尔可以和邓肯勾肩搭背，西恩-马克斯可以冰冻吉诺比利的内裤。这是波波维奇的球队，众生平等！ 美国有个子虚乌有的段子——有人在机场碰到波波维奇，向他请教执教的经验，他回答说：“你要让每个队员都知道，无论输赢，他们还是他们，我希望你对他们一如既往。很多教练对队员都区别对待，以他们表现论功行赏，不过你要明白，在你能让他们成为一个篮球运动员之前，要把他们当成一个普通人来与之相处。” 我宁愿相信这个故事是真的，因为这段话的确能够完美诠释他的理念，不以天赋能力、得失胜负来区别对待自己的弟子。只要在一个积极向上的团队里，每一个努力单独个体都应该得到肯定和尊敬，而不应该看着他们的成果区别对待。不能因为立功赢球就把这位球员封神，也不能因为犯错输球而对这位球员冷眼相加，吉诺比利杀神的时候是亲爱的马努，吉诺比利犯傻的时候依旧是亲爱的马努，最重要的是——马努和邦纳一样是“亲爱的孩子们”，没有区别。 波波维奇为什么要费尽心机赶走能力超群的罗德曼和史蒂芬-杰克逊？想必大家也能理解了。罗德曼当年不能理解，或许他一辈子也不会明白，但是史蒂芬-杰克逊已经明确地表示后悔了。你若是见过了这十多年各种王朝的坍塌、巨星的内讧、各种始乱终弃令人扼腕叹息的组合，你就会知道这样一种没有特权、其乐融融的球队是多么珍贵。邓肯从未说过帕克太独不给球，马努也从来没有抱怨上场时间太少，而帕克也从未嫌自己没地位。 格雷格-波波维奇，这位老塞尔维亚人追求的只是一种平等和谐正能量的氛围，强弱胜负和总冠军，未必如大家看得这么重要。我们看了那么多美国主流超级英雄电影，超人、蝙蝠侠、美国队长——从没有一位把胜利看做是梦想和追求啊！ 他可能会输球，他必定会失败，但他教会我们的不只是篮球 牛马大战第二场，第三节经过马努的一番惊天动地地挣扎，终于无力回天，圣安东尼奥终于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在老对手面前败下阵来，输得心服口服。马刺被卡尔德隆的跳投打死了，这时候场边的波波维奇斜靠着技术台，一脸阴沉和傲慢，他换下了GDP，哪怕场面已经糜烂不可收拾，他依然在打他“正确的篮球。”越是失误，越要流畅地传球。 一开始，波波维奇就在和商业篮球作对，GDP年轻的时候还不明显，自从10年他们集体老化之后，老头子就开始变本加厉执行他的理念了。他一步一步弱化球星的个人单打，所有比赛都通过传切配合来解决，直至现在，已经到了倒行逆施的地步，宁可传空位打铁，宁可大量失误，也不要一个人的死磕，宁可输球，也要实现他“正确、流畅”的篮球。每当他轮休GDP，一群马刺三队球员和对面巨星杀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们总能看到他眼神里闪烁的火光，笔者妄自揣测老头子心中的最高梦想——“用五个路人击败NBA历史一阵。” 熟悉马刺的球迷都明白波波维奇的固执，比如说崩溃的状态下不叫暂停、不换战术、坚持挡拆传球被抢断、把邓肯换下丢掉关键篮板、对吉诺比利近乎狂热的信任。而笔者怀疑如今他的固执已经到了一个可怕的境界，他要和全世界作对，他要和篮球运动作对，用马刺队来验证他观念的正确。 老头子说：“比赛中有很多良好的投篮机会，但是如果你能把这些机会从良好变成出色，那么投篮命中率将大幅上升。能被防到的投篮都是差劲的投篮选择。球员们的命中率会下降20%，基本没有例外。这些都是一名教练想要在进攻中开发出来的东西。想要让所有人都理解这个概念，都能知道这件事对整个球队有什么意义是需要花点时间的。” 听听，他只相信合理和正确的事情，空位投篮永远是最靠谱的投篮，逼到绝境的投篮永远是瞎打，所以即便前天杜兰特投出那样逆天的打四分，在老头子眼里不过是浮云。他心中最完美的投篮，就是传到空位，完全没有干扰的投篮，即使不进，也是伟大正确的选择。所以笔者认为伯德、魔术师、邓肯、勒布朗-詹姆斯这类人可能才是老头子心中最完美的球员——智力胜过肉体，理性压制感情，效率超过数据。 然而，在这个人类向阿凡达进化的时代，对手的智力和肉体同样逆天，先天不足的凡人配合再好，也敌不过划时代变形金刚。波波维奇的试验必然会失败，他要证明的理念只可能是一段励志电影的台词，但我们依旧感谢他。 这是最好的马刺，这是最好的波波维奇 这绝不是历史上最强的马刺，但这群老兵弱将代表的却是最好的马刺，最令人神往的球队，他们拥有最好的波波维奇，他对媒体不再那么刻薄，他对球员不再那么严厉，他老了，越来越像一个和蔼的邻家老大爷，退休的大学教授。 当奥斯汀-达耶被通知交易到马刺的时候，这个6尺11寸的大小伙子兴奋得“尖叫着扑倒在枕头上。”大家可以想象这是一个什么场景。他肯定不是马刺的脑残粉，也未必是想去和邓肯做兄弟，但他知道，只要能碰上那个麻子脸、爱喝酒、脾气古怪的老头子，自己的倒霉憋屈一生就有可能改变。 许多资质平庸、处境艰难的球员来到圣安东尼奥，图的肯定不是绿油油的美刀和白生生的大腿，这里没有金钱、没有名利、没有美女如云，只有老成化石的GDP和醉醺醺的波波维奇。他们都是冲着老头子来的，波波维奇有一种点石成金的魔力，他能让一个仓库保安一样的臃肿大叔变成大名鼎鼎的投石机马特-邦纳；他能让一个擦地板球童一样的小伙子变成总决赛的三分神射手丹尼-格林。 更重要的是——这里没有纸醉金迷、唯利是图的赌场般喧嚣，只有和若春风、肃若秋霜家的温馨。 本赛季，tnt电视台出现过这么一件事情，主持人问奥尼尔、巴克利和肯尼-史密斯，说：“你们都曾是NBA球员，如果给你们再来一次的机会，你会选择在哪位主教练手下效力。”结果三位名满天下的大佬异口同声、肃然起敬地回答：“格雷格-波波维奇。”一个人在年轻气盛、天才横溢的时候，一般都不会看上波波维奇的麻子脸和圣安东尼奥的西部风情，认为这些笼头会套住自己这匹烈马，不能千里绝尘、快意人生。当他们年华老去、翅膀折断、脑海里只剩下回忆的时候，才会想起如果我像邓肯一样和这位老头子一辈子呆在一起，是不是开心快乐，是不是天下无敌？ 前天，风流俊逸一辈子，羽扇纶巾玩着普林斯顿的阿德尔曼宣布退休，波波维奇的身影越发显得孤寂，老对头们一个一个消失在这片战场，夜深人静，月白风清的时候，端着葡萄酒杯把天下高手掰着手指数来数去，想必也是十分地无聊。他不是真理，输掉了证明题，但赢得了全世界的敬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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