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谷龙二的生活工艺三都巡礼

我就在这里，

在人们劳作着的情境下，

在司空见惯的手作生活的风景中，

长大成人。

 

【日本木艺大师. 三谷龙二】

 

三谷龙二是当代木质器物的开拓者，在日本年轻人中引发了使用“好用不贵的木质小物”的风潮。能在日本年轻人中产生这样大的影响力，让我们对这位大师的成长故事产生了一些好奇……

 

我们在《远方的手，以及手作》这本新书中，看到三谷龙二历时两年半，沿着他的成长轨迹进行了一次生活工艺三都巡礼——

 

从对生活用具产生兴趣起，我就开始考虑生活和工艺之间的关系。或许绝大多数人在生活中并不了解工艺，我也曾经如此。但同时我也知道另外一些人不惜花费时间精力，通过大量学习，为能够做出实用且美观的生活用具而始终不懈地努力着。在终于可以观察两种世界的今天，我想重回自己曾久居过的福井、京都、松本这三座城市，漫步其中，探访自己熟悉的街道和生息于此的手作世界。记忆之眼与现实之眼，带着这样一双蜻蜓之眼踏上旅途，将会看到什么呢？

“首先，我登上了开往福井的列车。”

 

去 福 井

工匠之乡

手作匠人奠定日本手工艺的基石

工匠之乡福井，这座城市是手作的发源地之一，百余年来发展出一套完备的手作生产体系，有古老的我谷盆、越前漆，也出产手作黑板、日本96%的眼镜等，是一座可以体验原始手作魅力的城市。

 

◤ 我谷盆

该木器一般被称作“我谷盆”，是一种里外都用刀削刻而成的托盘，其特征是在摆放餐具的地方，刻有深深的条状沟痕，均匀排列的条纹非常优美。据我了解，从江户时代后期到明治年代产出的我谷盆，几乎都是村里人家自用的生活用具。

 

◤ 岩佐的黑板

那时的黑板是用窄长的杉木板粘合在一起的，为了消除板与板之间的落差，将粘合处以布缠裹，然后涂上生漆和砥石粉混合在一起的锖漆，之后打磨平滑，最后再以松烟等黑色颜料混入生漆，涂抹上色。这已经是漆匠的技术了，“黑板”之名也是从那时开始的，我现在才知道当时的黑板是涂漆的。又过了10 年，黑板渐渐演变成绿色。据说绿色的黑板反射光线更少，更加容易看清楚。就这样，“明明是绿色却称作黑板”这个困扰了我多年的问题，通过岩佐先生的讲解，终于弄清楚了。

 

◤ 眼镜

众所周知，日本的眼镜框，96%都产自福井县鲭江市。眼镜是各种不同材料的组合产品，在鲭江基本上都是分业而造。虽然少到一副都可以订制，但由于实际制作是根据各个零件而细分的，所以首先要由类似于山元眼镜商会这样的批发商或者零售店将其归纳综合，绘制设计图纸，然后再分别向各个工匠或者工坊订货，最后将做好的各种零件组装成成品。几经波折，在山元先生那里定制的眼镜终于做好了，它完全是我期望的样子，因此迅速成为我的爱用之物。

 

 

访 京 都

传承之都

手艺人、老工坊共同守护工艺的传承

 

京都是日本最重视“传承”的城市，也是大量传统手艺人生活的城市，三谷龙二在京都走访之后看到的是，父与子、师与徒、甚至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之间都可以产生手艺的传承。

◤ 黑田辰秋的工作间

三谷龙二先生通过引荐得以认识的丈二先生（黑田辰秋先生之子），并有幸拜访了黑田先生的家以及工作坊。

木工间

研磨场

黑田家原本并不是做木工，而是漆匠之家。辰秋常听长辈抱怨，诉说漆业的底层工匠之苦，所以他总是希望尽力提高底层工人的地位。黑田成长的年代正值大正民主运动的热潮，普选以及男女平等观念相继被提出，艺术团体从文部省的管辖之下独立，人权与自由的理念遍地开花，这恰与日本知识阶层形成的时期相重合。黑田先生当然也想打破从前封建制度下涂漆行业的业态壁垒，并从中挣脱出来。他所极力倡导的，是挣脱仅承接涂漆单一环节的漆匠底层职业，开始由木坯到成品的一贯制生产，并提倡漆匠成为木漆艺作家，这也可以看作是为心怀不平的长辈亲人和被歧视的工人们的代言行动。

◤ 寺地先生中量生产的工坊

寺地先生的工坊加上他本人一共有5个人在工作，寺地父子、一个做了很久的熟练工人，还有两个年轻的工匠。寺地主要以制作锅和汤勺等日常的厨房用具为主，我觉得这种日用品以这种规模制作也许是最适宜的。因为规模太大往往就会为追求效率而逐渐机械化，而像这样数量众多、要求各异的订单，单人工坊又往往无力承接。这种5 人左右的中等生产规模可以保证较高的工艺技术，并且也不是只做一件单品，而是可以保证一个小的批量，所以可以归于日常用品范围的价格区间，对于生活用品的可持续生产，无疑是最合适的。

 

 

到 松 本

工艺新城

个人制作家们探索生活工艺的各种可能

 

生活工艺新都松本。在这里，三谷龙二更关注发掘生活的美。这是一个从环境到氛围都十分宜居的城市，三谷龙二等许多以个人为单位的手艺人生活在这里，他们发起了“松本工艺祭”，从寥寥数十人发展成日本最大规模的手工艺展会，每年数万人参与。因此松本是“生活工艺”的起源地，手艺人和使用者在这里汇聚，把“器物源于生活，必将回归生活”的精神传播出去。

 

◤ 松本工艺祭

“松本工艺祭最早始于1984年冬天，当时我们大概10人左右，聚集在市内的一家户外用品店，一起观赏美国举办的一次野外工艺祭的照片。那些照片是一位木工朋友拍摄的。在幻灯机映到墙上的影像中，碧蓝的天空下，几顶白色的帐篷错落排开，人们神情轻松，气氛自在开放。那天晚上一起聚在商店里的，几乎都是那几年刚刚开始独立工作的年轻的木艺家们，大家境况相似，虽说是独立了，但却很少有机会发表自己的作品。

‘在松本能不能也发起这样的活动呢？’

于是，在这个夜晚，大家今后的工作动力之一就此诞生。“松本工艺祭”正式宣告起步。

 

准备第一届展会的时候，我负责活动的宣传牌和明信片。对于如何用图片的形式更好表达工艺品，我思索再三，决定做一个骑着自行车的木头人偶。自行车不借助发动机和引擎，是靠人力运作的工具，而且从零件到组装好的整体，造型利落，无一处多余，这与工艺品有着共通之处。很快，我做好了木制的立体模型（这是我第一次制作的小件雕刻品），带到“县之森”公园，以古老的校舍为背景拍摄照片。”

为第三届松本工艺祭宣传而制作的校舍模型

 

“1985年开幕的第一届展会靠工艺伙伴们互相通知邀请，最终集结了四五组的作品进行了展出。会场“县之森”是旧制松本高等学校的旧址，高大的喜马拉雅杉和大正时期建造的木造校舍，营造出古雅怡人的环境，校园一样宽阔的草坪上搭起了帐篷（其实就是用木棍支起来的蓝色塑料布）。这第一届工艺祭的情景至今仍然历历在目，有件事说起来很有趣，工艺祭的主题色是蓝色，现在的执行委员中还流传着这是“为了永远纪念蓝色塑料布时期的展会”而定下的颜色，而实际上当初决策之时我全程在场，并没有这样的情节。人们口耳相传演变成今天的故事，唯一可以解释的是，对于元老们来说，第一次展会时看到的蓝色确是永生难忘的。不知不觉间，他们将这种感觉传染给了年轻人，于是诞生了这个典故。

 

在那之后，参展人数直线上升，工艺祭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实在令人欣慰。

 

到如今工艺祭已经举办了25个年头，说实话，能够持续这么久我始料未及。但愿今后，这个展会依然可以将现存工艺品的样貌流传下去。如果可能的话，希望它可以从现代工艺中选择那些值得记录和流传的工艺，也希望它能成为匠人们时时访问精选之作、从中汲取灵感的一方天地。”

三座城市里，有三谷龙二对往日生活的深沉自问：我是如何一路走到这里的？

更有对手工艺过去、现在与未来的探寻：“做东西”于手、于心、于生活，到底意味着什么？

 

让我们在三谷龙二的散文集《远乡的手，以及手作》中，细细品读和感受。

《远乡的手，以及手作》 

[日]三谷龙二 著 / 小米呆 译

浦睿文化·湖南美术出版社

继《木之匙》《日日器物帖》后，日本木艺大师三谷龙二带来散文集《远乡的手，以及手作》。沿着成长的足迹，三谷龙二重访福井、京都和松本，与生活在三座城市里的手艺人、工坊主倾心交谈。这是一次对往日人生的回望，也是对日本手工艺的历史、今生和未来的叩问。

福井是手作之乡，我谷盆、越前漆、岩佐黑板、山元眼镜商会……福井手艺人为日本贡献了别具特色的手作工艺。京都是传承之都，国宝级木工黑田辰秋、瓷土艺术家娓奈奈子、纸艺家井上由季子……在日本，没有任何地方比京都更重视匠人精神的传承。松本是工艺新城，松本工艺祭、濑户内生活工艺祭，手艺人与使用者在这座城市聚集交流，工艺与生活的交汇在这里重新开始。

带着一双记忆之眼与现实之眼，三谷龙二与手作的美、生活的美真诚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