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的抒情

  丰厚广博、历史悠久的苏州文化,是苏州电视传媒永远的诱惑与挑战。李白登黄鹤楼,感叹“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刘郎《苏园六记》的出色创造,为用电视形式表现苏州文化树起了相当高的标尺。苏州电视台的太湖片必须对前者有所超越与有特色,才能使钟爱苏州又挑剔的电视观众满意。在电视台试片室看完新片《烟波太湖》(苏州电视台拍摄,2005年),我不禁脱口而出:“佳词丽语,诗意盎然!”此次最大的成功,是完全依靠苏州自己的力量创作与制作了一部表现苏州的大型文化电视片。导演孙欣从事纪录片编导10年,曾协助刘郎拍摄《苏园六记》,撰稿陶文瑜是苏州本土诗人,李国荣是一位有悟性与有干劲的年轻摄像。他们也曾特邀外地名家高手,但凭着事业心与钻劲,历时九月,摄制组人员踏遍太湖的几乎每一座山头,跑遍了每一座村庄。他们精雕细刻,终于拍出了一部精致考究、品位高雅、风格儒雅潇洒的电视文化片。这样的文化精品,在今日追求短平快的电视荧屏,尤为难得。
太湖三万八千顷,以其有容乃大而成著名的鱼米之乡、风光旖旎、天人合一的佳绝之处。在今日经济繁荣、现代化导致世情骤变的时代,太湖以其广袤的气势相对完整地存留着他在自然与文化两方面的原生状态,这是近日太湖弥足珍贵的特色。全面地描述太湖历史与现状,当然不是电视文化片的任务。在山水太湖、田园太湖、历史太湖、人文太湖、绿色太湖中,太湖最大的特色是深厚的文化积累无处不在,而且文化太湖与自然太湖无处不在地融合。电视片《烟波太湖》是对于文化太湖的诗性呈现。“太湖不仅滋养了自然意义上的水乡,而且孕育了文化范畴里的江南。”在总的文化意蕴统摄下,以《从前以来》《天下鱼米》《乡关何处》《古镇白话》《栀子花开》《经典刻画》《流年写意》《枝头时令》八集展开叙述。电视编导以行吟的姿态走进太湖。驾一叶历史扁舟,引领我们驶向太湖烟波深处,去寻找浩淼云水中太湖深藏不露,忽隐忽现的文化。镜头带我们走进陆巷、堂里古村落,光福、、木渎、东山古镇,走进雕花楼、紫金庵、司徒庙、惠和堂,走上太湖渔船太湖石,走进香雪海、灵岩山,走向太湖人的才艺,向我们拨开烟水迷中的平常人家,竟是孙武、葛洪、苏东坡、秦观、王鏊等名门之后,指点着那些枝枝叶叶下的文化家谱。
《烟波太湖》的成功,不在于它对太湖及其文化的全面客观展示,而在于它对文化太湖的把握与表现具有一个独特的电视叙述视角。这个视角不是客观地再现自然与美丽画面组合,而是创作主体的投入,是他们对文化太湖的人文因素的感悟与提炼。从浩渺广袤的太湖中,编导凝练出一个精神意象:家园。对祖祖辈辈的江南人来说,太湖是他们最初也是最后的家园。首集《前世今生》从对历史的寻根中,从六千年前陶器制作中,提出“我们的先人,一个有关家的想法在心底里渐渐清晰了起来”,这是在太湖之滨,在距离现在几千年前的石器时代,我们的祖先在风雨兼程后,点燃起一个充满诗意的开始。 这是提纲启领,而后抒发慨叹,太湖是达官贵人衣锦还乡的故居,走遍天下的风光,因为最初的朴素而叫人怦然心动。太湖是穷困潦倒倦鸟归巢的老宅,浪迹天涯的飘泊,因为最后的依恋,而叫人热泪盈眶。如果不是源于编导对苏州和太湖文化深入底蕴的熟悉与挚爱,如果不是缘于他们对文化太湖敏锐的诗意感受,是不可能提炼出这一贯串全片抒情意象的。
“太湖—家园”,这当然不是一个具体的电视形象,却是一个富有诗意的抒情意象。太湖—家园的抒情意象,将太湖与文化、与人文、与风物联系了起来,它是电视编导主体与电视表现对象之间的情感中介与联系物。太湖—家园的抒情意象若隐若现,贯穿于八个片集之间,对太湖的表现有了内在精神的联系。电视文化片不应是电视图解的文化教科书或博物馆对文化展品的说明。电视文化片是艺术,是审美,它以电视艺术的手法——这种手法是综合的,包括电视画面、镜头、色彩、音乐,也包括文学——审美地表现文化的内涵与美。太湖的文化与风物,因了家园的感觉而成了诗意抒情的对象,有了跃动的灵性与鲜活的生命。在高清晰度摄像机镜头下,精心选择的拍摄角度,灵活调动自如的主观性镜头,稳健流畅的画面构图,时而鲜活时而淡雅迷蒙如诗如画的色彩,都恰到好处地烘托出电视片的文化家园主题。随着画面移动与富有磁性的朗诵,枝头饱含母亲乳汁的太湖四季就是我们最美丽、最可爱的家园,那些古镇古建筑古村落令我们一次次怀着乡愁的惆怅与迷茫漫忆起它们的风雅岁月与沧桑年轮,那些四季物产、河鲜果鲜也变得格外丰姿卓约,让我们感觉出一份份惊喜,而那些古人古俗也如自家心中一场场远离的春梦。电视片对太湖文化、风物的抒情表现,令人心潮起伏、感慨万千,回望太湖的青山绿水、文化风韵,有如深情地回望烟波迷蒙中的故园。
《烟波太湖》是面对太湖的一次儒雅潇洒的抒情。儒雅潇洒的是太湖,更是我们对太湖的感觉与馨心。撰稿陶文瑜是一位有灵气的诗人,他以其诗心与书卷气的抒情,将太湖的文化与审美,不论是人文的还是物产山水的,都表现得儒雅潇洒起来。编导的本事,就是以其心灵诗性之笔,将太湖的山水草木、四季时令,都一一诗性化,书卷化,提炼出甚或是赋予其儒雅潇洒的文化意蕴。那些太湖的河鲜果鲜无非是餐桌上的佳肴,却被诗人点化得如此书卷气。有名的“太湖三白”,他称白虾“像戏曲里的小丫环,清新活泼还有一点儿小小的心机”,银鱼“纤尘不染的样子仿佛素卷青灯下一句欲说还休的经文”,白鱼“像一身白褂衣袂飘飘的立在船头的侠客。吴越春秋不过是过眼烟云,青山绿水才是醉里挑灯看见的一片风景。”莼菜是“淡淡的清香里有从古至今许多文人的诗情和心事”,水红菱“像点在宣纸上的胭脂红”,枇杷的反串季节“有了一番别具韵味的平平仄仄”。这样书卷气的比喻与语言,确与称“皇后娘娘六月里吃柿饼”的世俗化、生活化迥异其趣。他称光福是一曲山高水长的弹唱,不远处的木渎古镇便是一部跌宕起伏的传奇。说“东西山的碧螺春仿佛泡在杯子里的太湖”,“莼菜是水里的碧螺春,淡淡的清香里有从古至今许多文人的诗情与心事”,还有关于“清奇古怪”四松的直喻,太湖四季的妙喻,真可谓佳词丽语,俯拾皆是,锦心绣口,令人称绝。
(作者单位:苏州大学东区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