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台面乡愁

　　暖香四溢，欢声细语，慈爱软绵，乡愁满面。

　　王梦沂

　　圆台面，顾名思义是桌子上的一张圆形台面，不要小看了这种圆台面，普通人家还不是都有的。想当年，春节时在自己家里吃年夜饭，有一张圆台面是很骄傲的事情。以前苏州的餐饮业没今天这样发达，仅有松鹤楼、新聚丰、义昌福等数得清的几家菜馆。而且老苏州人也比较节俭，轻易不上菜馆，碰到什么喜庆之事，或者亲朋好友要聚餐，一般都是自家亲眷帮忙氵大氵大烧烧，再到隔壁邻居借一两只圆台面搭搭。虽然以前苏州人家房子小，大都是合用客堂间，但是气氛绝对闹猛热烈。

　　圆台面，除了是检阅煮夫或主妇烹饪手艺的平台，台面上还保留有不少规矩，譬如要请长辈先入座，其余人再可入座。当然，长辈们都会你推我搡客气客气，然后敲定入座。记得小时候到亲戚家里去吃拜年饭，上圆台之前，大人会关照我：不能把筷子插进饭里，也不能敲碗，要等长辈先动筷才能开吃，吃饭时不能一边挥动筷子一边说话，不能连续吃菜，要夹一口吃一口，然后放一放、等一等，再可去夹别的菜，台面上的菜要是够不着，是不可以站起来去夹的，更不能从别人的筷子上面或者底下穿过去夹菜，否则就是呒规矩。

　　我家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家中才添置圆台面的。之前我家一直是五个人，父母和我们兄妹三个，仅有一张方桌，就摆放在几家人合用的客堂里，有亲戚朋友来家里吃饭，方桌上挤挤也能坐下八个人。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很多苏州人家就是这样，几家人合用一个客堂、合用一个灶间。八十年代，我们兄妹三个陆陆续续轧朋友、结婚生孩子，家中的方桌就坐不下了。而且一旦有亲友来，更是显得拥挤尴尬。那时父亲在某市政公司工作，有一次，他们单位在清理苏州古城区河道时，在河里拔出不少的木桩，父亲就出了点钱买下了十来根，找来木匠定制了一只折叠型的圆台面。父亲说，这只圆台面不太容易翘裂走样的，因为它所用的材料，是在河泥中至少沉浸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陈年木桩。

　　圆台面我们平时不用时，就折好靠山墙放着，用八仙桌抵住。周末要团聚或是逢年过节，便会打开它搁在八仙桌上，方桌顿时变身大圆台。深红大漆的圆台面，虽不像旧时大人家的传统大圆桌那样精雕细琢、雍容华贵，却也平整光滑，简约方便。更重要的是，它是我们家团圆美满的象征，因为到八十年代末，我家第三代已全部出生，圆台上坐满三代人是十一个人，绕着圆台围成一圈，其乐融融，温馨幸福。

　　那时我在商场做广告策划工作，每逢年节假日会愈加忙碌，但无论我有多忙，最后我都会奔向父母家中那一张满载亲情温馨的圆台面。倒不是满桌丰肴美酒牵动我的胃肠，而是这张能圈拢住全家人的圆台亲情。圆台围桌定格成了一家人的符号，它会发出一种无声的呼唤：暖香四溢，欢声细语，慈爱软绵，乡愁满面。

　　不记得从何时开始，家里这只圆台面空闲了下来，市面上流行起了上饭店吃饭，于是逢年过节，父母大人和几个子女轮流作东上饭馆。上饭馆多方便啊，吃完甩甩手回家，碗都不用洗一只，但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而多年不用的圆台面最终也散了架。后来父亲溘然长逝，年迈的母亲熬着漫长的痛苦孤独期，再也没有兴致和精力搭出圆台面，烧满满一桌子菜了。

　　只有我心心念念，一直想在自己家里添置一张圆台面。这圆台面，成了我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