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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唳华亭| 西晋南北方士族矛盾

01

要赢在人生起跑线上,投胎到名门向来是必不可少的一环。陆机的爷爷是东吴大都督陆逊,夷陵之战一把火把刘备烧得白帝城托孤的名将;陆机的爸爸是大司马陆抗,在世时使得晋朝不敢打吞灭东吴的主意。如果不出意外,陆机也应该是猛将兄一枚。

可惜陆抗去世时陆机只有十四岁,没能及时接上名将的传承,只能眼看着东吴被晋朝灭掉。两个哥哥都战死了,陆机对于要收服人心的晋朝而言也没有什么一定要灭口的必要,所以陆机就回家读书去了。因为爷爷陆逊曾被孙权封为华亭侯,因此陆机隐居的地方也就叫做华亭谷。

唐代这里升级成华亭县,元代升级成松江府,就是现在享受江浙沪包邮的上海松江区。松江一多半的楼盘,名字都带华亭,价格自然也是不便宜。不过在还是山清水秀的晋代,华亭是有野生鹤出没的。

故国反正已经亡了,生活还得继续。想要重续陆家的盛名、再现祖父的辉煌,在华亭读一辈子书是办不到的。陆机的弟弟陆云已被征辟为扬州刺史,而陆机身材比陆云高、声音比陆云大、性格比陆云更不甘蛰伏。要让满腹才华的陆机在乡下闷声不响一辈子,估计陆机自己都不会答应。

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反正陆机在华亭读书近十年之后,终于踏上了前往首都洛阳做官的道路。只是从《赴洛阳道中作》的诗里,却着实看不出半点喜悦心情,“悲情触物感,沉思郁缠绵。伫立望故乡,顾影凄自怜。”

02

陆机到洛阳时,提出千古一问“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司马衷虽然在位,大权却落在皇后贾南风的手里。而贾南风的侄子秘书监贾谧,是当时最有权势的外戚。

就像众星捧月一般,很快以贾谧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名士俱乐部,有石崇、潘岳、左思等等二十四人。陆机和陆云作为江东名士,也被招纳进了这个中心圈子——要是不混人脉交情,又到洛阳来干嘛?

既然是晋灭吴,当然鄙视链是由晋而吴的。但陆机实在是太恃才傲物了,他一来就摆出一副你们这群人统统不在我眼里的姿态。“陆机兄弟志气高爽,自以吴之名家,初入洛,不推中国(即中原)人士。”有这样的心态,不怼人才是怪事。

陆机见王济,出身太原王氏的王济指着几斛羊奶酪,问:“江东有什么可以跟这个比的没?”陆机回答,“千里湖的莼菜汤,不放盐豉差不多就是这味。”

左思要写《三都赋》,对东吴首都建业的情况不清楚,就来向陆机请教。陆机写信给陆云,掩藏不住的优越感,说“这里有个粗俗的家伙,竟然想写《三都赋》。我等他写完了,拿来盖酒坛子倒是极好的。”

后来陆云看到了左思的作品,倒是并没有文人相轻下去,而是主动放弃了自己写《三都赋》的构想,坦然承认了北方人也是有才华的——但在承认之前,习惯性地先鄙视一下,却也是陆机的习惯。

心态不平和,是要惹祸的。有一次范阳卢氏的卢志当众问陆机,“陆逊、陆抗是你什么人啊?”

据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考证,当时人极重避讳。卢志此举,实属无礼之至。所以陆机当然也就丝毫不留情的立刻怼回去,“就像卢毓、卢廷跟你的关系一样。”卢廷是卢志的爸爸,而卢毓又是卢廷的爸爸。

即便是陆云,也觉得哥哥有点过了,劝他说何必呢?万一他真不知道你我的来历呢?陆机怒气不息,“我爷爷我爸爸是何等人?天下还有不知道的?他一个鬼子后代,居然敢这样?”

当时传说范阳卢充曾与女鬼结婚生子,而卢充正是卢志的远祖。因此陆机这两句,直接把卢家得罪到了死里。所以虽然陆机的才华闻名当时,有“潘(岳)江陆(机)海”的美誉,但许多人心里却都在冷笑:这货还不知道东吴已经亡了吧?

03

有多少自傲,往往同时就有多少自卑。陆机到洛阳之前是写四言诗的,到洛阳之后五言就渐渐多起来了,字里行间充满了曹植的影子。而当时玄学正风行一时,陆机陆云兄弟也在天才王弼身上下了不少功夫。

既瞧不起,又心里佩服;虽然心里佩服,却又瞧不起。陆机跟陆云,当然就只能在低级闲散的位置上呆着了。讨厌归讨厌,陆机的文才是得到公认的。所以灭掉贾南风贾谧、此时大权在握的赵王司马伦,图谋篡位前特意向陆机示好,目的无非是让陆机捉刀一篇禅位美文。

陆机这点政治觉悟是有的:赵王伦吃相太难看,从了他今后要倒大霉。于是他借口为陆云的妻子发丧,躲着不吭声。赵王伦也没有逼他,反正陆机不写,想投机的文人多的是。

赵王伦很快就不出意料地很快垮台了,但陆机因为有附逆嫌疑而被捕入狱。此时幸好成都王司马颖等人出面斡旋,陆机才免去一死。陆机既感念救命之恩,又觉得司马颖是个成大事平乱局的英才,于是认定了为将来的明主而效力。

只是此时晋朝诸王的争权夺利马上就要往高潮发展,眼看天下就要乱成一片,能抽身远离的南方士人当然掀起了一阵返乡潮。最著名的当属张翰,说“秋风一起,就开始惦记家乡的菰菜莼羹鲈鱼脍了”,于是留下一句“人生贵得适志,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辞官辞得潇洒之至,还留下一个莼鲈之思的典故。

此时也有劝陆机回乡的,《陆机集》里好多诗文也透出陆机的纠结:是否只有归隐才意味着安全?他想到傅说伊尹、萧何陈平,想到了富贵险中求、想到了积极进取也未必一定就招致祸患。于是终于下决心留下来,“生何足惜,功名所叹。”反正陆机的东吴前辈周瑜曾经唱道,“丈夫处世兮,立功名!”跟功名相比,生命又算什么呢?

司马颖也相当器重他,作为名将之后怎么也比一般人有更多的打仗天赋吧?于是把军队指挥权放心地交给了陆机,让他带上前线去跟长沙王司马乂(音义)拼命。大都督陆机若是像爷爷和父亲一样能征善战,必将青史留名不辱门庭。

可惜陆机是南方人,而部下都是北方人。

04

还没正式交战,陆机部下一个叫孟超的军官就带头开始大掠百姓。陆机抓了带头抢劫的人,孟超直接率百余铁骑直接到陆机麾下抢走人犯,临走前还怼陆机一句:“你一个貉奴,做什么都督?(貉奴能作督不?)”

貉是长得像狐狸的小兽,也是北方人鄙视南方人的常用语。向来有怼必回的陆机,此时却没有什么反应。有人劝他杀掉孟超立威,他没有,可能怕引起部下哗变;有人劝他辞职,他也没有,毕竟他手下总还有远超敌人兵力的二十万大军,仍然赢面较大。

于是孟超就更加嚣张,公然宣称陆机与敌人长沙王勾结,意图谋反。跟着公然不听陆机调度,轻兵独进,结果骄兵悍将被长沙王打到全军覆没,孟超也死在马蹄下。他一死不要紧,效仿他不听陆机调遣、只想冲去抢功的军队纷纷败退。甚至长沙王还没有杀过来,溃兵就冲散了陆机的大营,二十万大军兵败如山倒。

不知道陆机当时在想什么,反正一未能整肃军纪、二未能上下一心、三未能知几而退,似乎就直愣愣地等着兵败、然后再等着司马颖的问罪。孟超的哥哥孟玖是司马颖最宠信的宦官,陆机怼过的卢志是司马颖正倚重的士族重臣,长沙王司马乂又用反间计散布流言说就是因为陆机所以自己才打了胜仗。这么多人积毁销骨,司马颖当然大怒,直接派人来军中杀陆机了。

陆机被杀前,叹气道:“华亭鹤唳,岂可复闻乎?”五百年前的李斯,被赵高处死前也对儿子哭到“再也不能跟你一起牵黄犬出东门打猎了”。陆机死时四十三岁,两个儿子同时被杀。

杀了陆机司马颖又开始有些怀疑:陆机怎么看也不像谋反啊?是不是杀错了?手下当然不想让他认错,于是就又伪造了一份陆机部下的口供给他,证明陆机谋反证据确凿铁板钉钉。于是司马颖就释然了,既然陆机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于是诛了陆机的三族。可怜陆逊陆抗一世英雄,结果包括陆云在内的后代被杀得干干净净。

陆机如今被后人推崇,都是因为他的文名而非军功。他的《文赋》、《辩亡论》都是流传至今的佳作,他的草书《平复帖》,也是中国书法史上的顶级作品。如果陆机选择闭门不出、读书写字一辈子,也许他的成就会比现在更高,而陆家也会一直都是江南望族。

但没有如果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陆机选择舍生为功名的一刻,什么成功人物的正面例子都想到了,就是想不起华亭故乡的几声鹤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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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鹤唳华亭”的由来,谈西晋南北方士族矛盾对陆机之死的影响

陆机的出身背景

首先可以明确的是,电视剧《鹤唳华亭》又使得西晋名士陆机的名字重新回到了大家的视野中,尽管陆机是西晋时期著名的文学家,其流传下来的《平复贴》堪称书法作品的国宝,但是,知道陆机的人怕是不会太多。

陆机和其弟陆云都出身三国时期东吴的名门望族,他的祖父是三国名将陆逊,父亲陆抗也在东吴政权担任大司马,身居要职,为抵御曹魏贡献甚大,陆氏家族也是江东士族大户。

陆机,字士衡,吴郡人也。祖逊,吴丞相。父抗,吴大司马。(《晋书》·卷五十四·列传第二十四)

陆机

陆机《平复帖》

陆机之弟陆云

在崇尚士族的三国时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陆机成年之后也会承袭祖父辈的政治威望,进入东吴政权的统治核心层。但是,随着蜀汉灭亡,司马氏取代曹魏政权建立晋朝,偏安江南内讧不断地东吴政权也走到了灭亡的边缘。太康元年(公元280年),西晋六路大军伐吴,以摧枯拉朽之势,仅用5个月时间,就灭亡东吴政权,完成了国家形式上的统一。此时的陆机年仅弱冠之年,尚未出仕,就成为亡国之人,便选择闭门读书长达十年时间。

年二十而吴灭,退居旧里,闭门勤学,积有十年。(《晋书》·卷五十四·列传第二十四)

晋武帝太康十年(289年),在晋武帝的征召下,陆机二十九岁,他偕比他小一岁的弟弟陆云离开家乡华亭,远赴西晋都城洛阳。兄弟二人自以江南名族为荣,踌躇满志,如赋鹤形,受到当朝名士、太常张华的青睐。“造太常张华,华素重其名,如旧相识,荐之诸公。”自兹,陆机陆云声名鹊起,名噪一时,连当时名气很大、皆以文学著称的张氏三兄弟(张载、张协、张亢)也“魅力值”下降,一时间坊间流行一说:“二陆入洛,三张减价。”

从此以后,为了重现陆氏家族昔日的荣光,陆机兄弟持续出仕于西晋朝廷,先后依附于不同的朝廷势力,先是依附于太傅杨骏, 元康元年(公元291年),晋惠帝皇后贾南风发动政变,诛杀杨骏,陆机又转而与贾氏家族交好,与贾谧亲善,为“金谷二十四友”。永康元年(公元300年),“八王之乱”爆发,赵王司马伦发动政变,诛杀贾后并辅政后,陆机被请为相国参军。永宁元年(公元301年),三王(齐王司马冏、河间王司马颙、成都王司马颖)举义,诛杀篡位的司马伦,司马冏认为陆机有参与司马伦篡位诏书起草,下令诛杀陆机,有赖成都王司马颖和吴王司马晏相救得以幸免。陆机因感激司马颖的相助,继续依附司马颖。太安二年(公元303年),司马颖与河间王司马颙起兵讨伐长沙王司马乂,让陆机代理后将军、河北大都督,率领北中郎将王粹、冠军将军牵秀等各军共二十多万人。但是,因部将多是北方士族,不愿意听从陆机指挥,导致陆机以绝对优势兵力在河桥大败。陆机兵败后被素有积怨的卢志和宦官孟玖进谗言,被司马颖下令诛杀,其弟陆云和儿子两人一同被杀。临刑叹曰:‘欲闻华亭鹤唳,可复得乎?’”后来用这个词,慨叹仕途险恶,人生无常。

西晋灭吴后,中州士族与南方士族之间矛盾重重

晋武帝司马炎即位后发兵迅速灭亡了东吴政权,但是,自东汉末期三国鼎立之势形成以来,北方中州士族与南方士族之间的隔阂趋增,对立日趋严重。西晋统一江南之后,自恃正统的北方中州士族大多看不起南方士族,称其为“亡国之余”。感觉自身利益受到损害的南方士族对北方士族很是不满,往往采取与西晋朝廷不合作的态度, 被武力征服的江东吴地仍存有很多不安定的因素。

《晋书》卷二八《五行志》载:“武帝太康三年平吴后,江南童谣曰:‘局缩肉,数横目,中国当败吴当复’。”又有曰:“宫门柱,且当朽,吴当复。”这些民谣反应了西晋灭吴之初,吴人渴望孙吴政权重新复起的心态。

在这种心态的熏陶下,在西晋初期,江南吴地武装叛乱此起彼伏。如《晋书》卷三《武帝纪》载:“(太康三年)九月,东夷二十九国归化,献其方物。吴故将莞恭、帛奉举兵反,攻害建邺令,遂围扬州,徐州刺史嵇喜讨平之。”另同卷载:“(太康三年)冬十月,南康平固县吏李丰反,聚众攻郡县,自号将军。”

面对吴人大规模的武装反抗以及南方士族背后暗地容默许支持,为了笼络江南士族与朝廷合作,晋武帝司马炎不得不采纳华谭等人的建议,“所安之计,当先筹其人士,使云翔阖闾,进其贤才,待以异礼,明选牧伯,致以威风,轻其赋敛,将顺咸悦,可以永保无穷,长为人臣者也。”除了对吴地轻徭薄赋,还积极吸收江南名士入朝为官。如“吴之旧望随才擢叙。”“伪尚书陆喜等十五人南士归称并以贞洁不容孙皓朝或忠贞而获罪或退身修志放在草野。主者可皆随本位就下拜除敕所在以礼发遣须到随才授用。”这些措施的确缓和了西晋中州士族与江东士族之间的矛盾,让许多江东士人纷纷北上入洛。

但是,江南名门望族陆机等人的北上入仕,并不意味着中州士族与南方士族之间的观念矛盾完全得到消弭,反而随着大批南方士族出现在朝堂之上,与中州士族同朝为官,无形之中挤压了中州士族既有的政治空间和利益。因此,除了少数实心爱才的高官如张华等外,大多数北方士族对南方士族持歧视态度。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

一是对初来洛阳的南方士族多有言语冒犯。对于初来乍到的陆机兄弟俩,世居北方的中州士族大都持轻视态度,由此造成在许多场合对陆机兄弟很不尊重。《世说新语·方正》记载:卢志于众坐,问陆士衡:“陆逊、陆抗,是君何物?”答曰:“如君于卢毓、卢廷。”士龙失色,既出户,谓兄曰:“何至如此,彼容不相知也。”士衡正色曰:“我父祖名播海内,宁有不知,鬼子敢耳!”卢志是范阳卢氏出身,是东汉大儒卢植的曾孙,向来瞧不起南方士族,在见到陆机兄弟时,当面直呼陆机祖父陆逊。父亲陆抗的名讳,十分不礼貌,面对卢志的无理羞辱,陆机马上针锋相对,说“我和陆逊、陆抗的关系。“就好象你和卢毓、卢廷的关系一样。”卢志是曹魏司空卢毓的孙子,西晋卫尉卢珽的儿子。这话一说出来,直接顶得卢志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卢志由此对陆机兄弟怀恨在心,为其日后构陷陆机兄弟埋下了伏笔。

据《世说新语》记载,陆机兄弟初到洛阳之时,张华介绍陆机兄弟二人给刘道真认识,没想到刘道真不把陆机兄弟当回事,竟以“长柄壶卢”相问,其轻辱之态毕现。陆机兄弟非常失望,后悔前往拜见刘道真。

《世说新语·简傲》记载:二陆初入洛,咨张公所宜诣,刘道真是其一,陆既往,刘尚在哀制中。性嗜酒,礼毕,初无他言,唯问:“东吴有长柄壶卢,卿得种来不?” 陆兄弟殊失望,乃悔往。

二是西晋初期在朝廷为官的南方士族为数不多。由于晋朝脱胎于曹魏政权,在当时主流的选官体制“九品中正制”框架下,其文官主要由北方豪门士族所垄断,再加上东吴政权灭亡后,诸多江南士族大都选择隐居故地,这就使得晋武帝太康九年发布征召南方士族入洛时,朝中基本上没有南方士族出身的官员。即使是陆机陆云兄弟来到洛阳后,在朝中谋得一份官职,但是南方士族在朝廷仍是寥若晨星,以至于陆机在担任著作郎时上书皇帝大力推荐同为南方士族出身的贺循为官。

据《晋书》卷六八《贺循传》载:“著作郎陆机上疏荐循曰:‘伏见武康令贺循德量邃茂,才鉴清远,……臣等伏思台郎所以使州州有人,……至于荆、扬二州,户各数十万,今扬州无郎,而荆州江南乃无一人为京城职者,诚非圣朝待四方之本心。至于才望资品,循可尚书郎,讷可太子洗马、舍人。’久之,召补太子舍人。”可见当时西晋朝廷,东吴士族进入政权的人很少,以至于京城职者无一人为荆州江南之士。江东大族被排斥在西晋政权之外。

为了抱团取暖,扩大南方士族在西晋朝廷中的综合力量,陆机便向朝廷大力推荐江南士族人士担任官职。如《晋书·纪瞻传》载“瞻入洛,机亲加策问,予以引荐”。《晋书·戴若思传》记载陆机向赵王司马伦举荐戴若思,称其“诚东南之遗宝,朝廷之贵璞也。”《晋书·吾彦传》则载“吴平,陆云荐之于刺史周浚。”

作为江东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陆机通过自己的示范效应,再加上大力推荐江南士族人士入朝为官,在晋朝内外聚集了一大批同乡,陆机也成为南方士族在朝廷中的领袖人物,也成为了中州士族的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陆机死于南北士族权力斗争的因素分析

前面已经提及,陆机兄弟入洛后,为了谋求尽可能好的政治跻身机会,陆机不但曾依附于口碑不佳的贾谧,陆机“好游权门,与贾谧亲善,以进趣获讥。”被北方士族所诟病,还在“八王之乱”爆发后,一度依附于赵王司马伦,并为司马伦起草过篡位诏书,差点被齐王司马冏当做赵王司马伦的心腹处死,幸好被成都王司马颖等人所救,幸免一死。于是,为了报答司马颖的救命之恩,以及为了实现自己建功立业的梦想,陆机决意追随司马颖。因陆机祖父陆逊和父亲陆抗都是名将,司马颖就任命陆机为代理后将军,河北大都督,统领北中郎将王粹、冠军将军牵秀、中护军石超等北方士族出身的将领,前往洛阳攻打长沙王司马乂。

太安初,颖与河间王颙起兵讨长沙王乂,假机后将军、河北大都督,督北中郎将王粹、冠军牵秀等诸军二十馀万人。(《晋书》·卷五十四·列传第二十四)

事实证明,这是一次用人上的重大失误。陆机虽然出身军事世家,祖父陆逊,父亲陆抗都是当世名将,但陆机只是一介文人,而且是南方人,之前从未上过战场,现在突然让他统领一大批北方的骄兵悍将,岂不是形同儿戏?当时,陆机节制的有北中郎将王粹、冠军将军牵秀、中护军石超等宿将,都对陆机不服气。他的好友孙惠劝说陆机将都督之位让给王粹,陆机立功心切,不愿让贤。这就为陆机河桥兵败埋下了伏笔。

《晋书·陆机传》载:“机以三世为将,道家所忌,又羁旅入宦,顿居群士之右,而王粹、牵秀等皆有怨心,固辞都督。”

此外,素与陆机有隙的宦官孟玖之弟孟超也不愿意听从陆机节制,骤然发难。孟超在大战之前纵兵掠夺,陆机按军法逮捕了带头者。孟超听说后,立即率领百余铁骑突入陆机营中,将手下士卒夺回,临走之时,还讥讽陆机道:“貉奴,能作督不!”貉奴是当时北方人对南方人的蔑称。司马孙拯看不下去了,劝说陆机杀了孟超,陆机依然无动于衷。气焰嚣张的孟超还到处散布:“陆机将反!”的谣言。结果在河桥之战中,孟超不愿听从军令,轻兵冒进阵亡,陆机的军队也大败而归。

本来北方中州士族就对陆机等南人占据朝堂位置心怀不满,看到陆机河桥大败,就联合起来向司马颖进谗言,声称陆机心有二心,打算背叛。其中,以深受司马颖信任的宦官孟玖怀疑陆机借机杀死了孟超,就向司马颖进言说“机有二心于长沙。”冠军将军牵秀向来逢迎孟玖,将军王阐、郝昌等人都受过孟玖的提拔,他们一起证明陆机谋反,从而坐实了罪名。司马颖大怒,派牵秀领兵收斩陆机。陆机临死之前,给司马颖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其中提到了自己最后的期望“欲闻华亭鹤唳,岂可复得乎?”,也许陆机临死之前不禁想起了秦末时期李斯连同两个儿子被腰斩时,临刑前,李斯对同在刑场的儿子说的话:“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复得乎!”到了这个时候,什么功名利禄都不重要,陆机只想回到抚琴闻鹤唳的旧日时光,但是已然回不去了。

及战,超不受机节度,轻兵独进而没。玖疑机杀之,遂谮机于颖,言其有异志。(《晋书》·卷五十四·列传第二十四)

毫无疑问,陆机是受污蔑诋毁而死,他被处死后,周边的人都认为他是被冤杀。陆机被杀那日,昏雾昼合,大风折木,平地尺雪。上天用这种方式,哀悼这位无罪被杀的诗人。他的被杀一方面来自于北方中州士族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和对南方士族的歧视;另一方面则是以陆机为首的南方士族在朝堂上崛起,影响了原本铁板一块的朝堂势力格局,触及了中州士族的切身政治利益。中州士族对以陆机为首的南方士族势力早就心怀不满,河桥之战的失败给了中州士族绝好的借口,陆机之死不过是中州士族对南方士族势力崛起不满情绪的一种宣泄,陆机不过是南北士族政治斗争失败的牺牲品。

《晋书·陆机传》说:“机既死非其罪,士卒痛之,莫不流涕。……议者以为陆机之冤。”

陆机之死对晋朝政治格局带来的影响

陆机被杀后,出于对南方士族的仇恨,在身边北方士族的怂恿下,陆机的两个儿子和弟弟陆云都一并被杀,顺道连同成都王司马颖麾下的南方士族官员也难逃厄运。由于陆机是南方士族的领袖,他的被杀极大地震撼了其他在晋朝为官的南方士族人士,也给西晋政治格局带来了深远的影响。

东晋十六国形势

一是幸存的江南士族出身的官纷纷选择回到南方。正所谓狐死兔悲,看到了陆机兄弟的悲惨下场,其余尚在朝廷为官的江南士族子弟心有戚戚焉,再加上当时“八王之乱”战乱不休,信奉“危邦不入乱邦不居”的理念,许多江南士族官员纷纷选择离开北方是非之地,返回故乡。这其中以文学家张翰最为典型。《晋书·张翰传》记载,西晋文学家张翰为人纵任不拘,不愿卷入“八王之乱”,借口秋风起,思念家乡吴中的菰菜、莼羹、鲈鱼脍,说:“人生贵得适志,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于是辞官回乡。后来“莼羹鲈脍”成为诗词常用的典故,形容不追求名利,凡事顺乎自然,以及家乡的思念之情。

二是晋室南渡后,南方士族成为制约皇权的重要因素。在“八王之乱”结束后,没有哪一位诸侯王真正是赢家,反而使得少数民族崛起,西晋覆灭,在琅琊王氏等北方士族的拥戴下,司马睿渡江在建康即皇帝位。与西晋初期相比,此时的士族势力对比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此时的司马氏皇室和北方士族可谓是丧家之犬,用司马睿对江南士族顾荣的话讲 “寄人国土,心常怀惭” ,南方士族在东晋时期称得上是东道主,他们反过来瞧不起流亡而来的北方士族。司马氏和北方士族不得不极力拉拢南方士族,南方士族在朝堂上的地位大为提升,不知陆机兄弟九泉之下看到这一景象是何感想。

参考资料:《晋书》、《世说新语》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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