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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浪八十年代文科状元一篇文章,看哭了报社编缉,西北学生都在读

那一年,我十三岁,跟着比我大两岁的同村同学,背着铺盖和一周的口粮,告别了我的村子,告别了至亲至爱的爷爷奶奶妹妹爸爸和妈妈,来到了庄浪县永宁中学的住校生宿舍。

在中学后面一块荒地修起来的土房子里。我完成了自己短暂而又青涩的中学时代;宿舍的窗户很小,仅够一只麻雀飞进飞出;但里面土炕很大,占满了整个房间,男生十四个人睡下还觉得很宽裕。

记得那是一个落雨的秋天,我用煤油炉子烧了第一顿饭,倒了很多油确忘记了放盐,吃来吃去只有一股刺鼻的煤油味,吃到最后泪水就滚下来了,我说“我想妈妈了!”不说倒没事,一说我们几个同学都哭了,一个望着一个的哭、放开声的哭;哭完,用粘满油烟的手揩了眼睛,把被子圈个筒钻了进去。

秋雨更兼北风。夜里,静静的睡在大炕上,庄浪话叫忙上炕儿。昏暗的灯光映照着屋顶上正在结网的蜘蛛,北风拍打着破烂的门板,发出鬼哭狼嚎的嘶叫。夜半,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给凄凉的夜晚增添了一丝田园的味道,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狗的叫声打破了夜的宁静,我们用被子蒙着头,安静的躺在冰凉的土炕上,耐心的等待着天明。

住校的日子是和着期盼一起走过的,最渴望的就是礼拜五,镆镆吃了一周已经长毛,韭菜罐早已经掏干,只留下一股子发了霉难闻的味道。礼拜五的中午一般都是暖馍馍就着开水一口一口往嘴里塞。等到下午放学的铃声一响,就好像脱缰的马驹冲出校门,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跑的飞快,恨不得插了翅膀飞回去。周末又能见着阳洼村那棵树,又能钻在妈妈烧热的炕上美美的睡到天明。

念书,是农村孩子唯一的选择。我的书念的并不好,语 文老师让我背课文,我背不下来,他就骂我是“花岗岩脑袋”,说真的,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花岗岩是啥东西,觉得中学老师水平就是高,骂人都这么“高级”,骂得让你听不懂。英语老师让我背单词,我结结巴巴半天发不出一个音,他抡起笤帚就在我的腿上一顿猛抽,从次我明白一个道理,女老师也会打人,而且打起来还比男老师狠。数学老师最好了,不打也不骂,三九严冬他只穿件衬衫,听说他在练气功,从此我知道练气功并不都是骗人的,它还可以御寒。生物老师讲课从来都不拿书本,同学们赞叹他“水平真高!”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他眼睛近视根本就看不清楚书上写的什么字……

那个秋天经常下雨,那个秋天我经常饿肚子,那个秋天我在课堂上老是回答不上来问题。

秋雨过后紧接着就是北风,刺骨的寒冷教会了我们“填炕”。从家里背来的麦草在小屋门口倒了一大堆,花六块钱从煤老板跟前买回来半袋子煤渣,和麦草混在一起小心翼翼的用“推把”捣进黑洞洞的“炕眼门”,拿火柴点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一盒火柴燃完,“烟筒眼”里仍然不见一丝青烟。北风裹挟着树叶抽打在我们的背上,隔壁女同学宿舍的“炕眼门”已经青烟袅袅。第一天嫉妒第二天恨,第三天羡慕第四天就顾不了许多了,低三下四悄悄的摸了过去,蹑手蹑脚轻轻的敲响了门,一会屋子里传来一个声音:“做啥呢?”

犹豫了好长一阵才壮着胆子说“给我都填个炕!”

这时小屋的门开了,走出来一个身穿粗布衣裳的女生,她帮我们烧热了炕。谢谢你,亲爱的记不起来名子的女同学,是你给我们带来了温暖,整个冬天,你就是我们的“大救星”!从此我明白了“雪中送炭”是什么意思。从此我明白了,原来,男人离不开女人这个道理。

冬天到了,女生裹上了厚厚的棉衣,两个脸蛋红朴朴的,不知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班长每天总是来的很早,他生的炉火就是比别人的旺;在泥炉子上把一个个馒头烤到焦黄,掰开的一瞬,教室里总会迷漫起一股诱人的纯香。张英的个子实在是太瘦太小,班长经常坐在教室的后排喊叫着“瘦张英、瘦张英”…….

春天,各个山上的花开了,满山遍野的粉红和雪白;春天与夏天记得是最好过的日子,可以从家里带很多青菜,玉米棒儿,煮洋玉。有时候还去顺手拔永宁附近村子里的萝卜来洒盐吃。那味道现在记起来很不错哟。

大人们已经顾不了住在学校的孩子,清晨四五点钟就起床去种庄农;在学校里念书的我们也到了期终考试的关口,不管三七二十一急匆匆的做完一张张试卷,就拿起鞭子哟喝着驴上路了。漫长的暑假,总是和“白雨(雷阵雨)”在赛跑,一不小心辗了一场的麦子就泡进雨里了。麦子收完,总会迎来一段相对清闲的日子,每天赶着毛驴到山坡上去吃草,拿在手里的竹笛吹奏着一个个单调的音符。夏天的午后总是那么漫长,偶尔得到一本小说,乘着放驴的日子坐在树荫下读的云山雾罩,直到调皮的毛驴跑进别人家的胡麻地里糟蹋一片,在大人的吼喊声中才从三秦两汉随唐五代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可以指挥的只有两头驴,而不是千军万马;发现自己手里只能拿个鞭子而不是青龙偃月。发现自己稍不留神就会被荆棘刺破脚掌而绝没有飞檐走壁的绝技。现实和艺术总是相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最终在灰心丧气中牵着毛驴回家,第二天依旧逃不过放驴的命运。

初二开始宿舍同学不叫真名了,都有了各自的外号,苏麦平叫菠菜,因为每次面片片煮熟前他总会用手撕两苗菠菜放锅里,好不好吃先不说,绿隐绿现的真诱人,我们总借他不注意抢光那点绿。老二叫三蚤。原名苏三换,常光膀子找蚤子而得名。他还有首(除蚤)的诗:春天不觉晓,处处蚤子咬,睡前拍一把,不知死多少。现在听说三蚤当了大官,谁也不晓得现在的大官曾与蚤子斗争了三年。最能带给宿舍快乐的算是王骚了。因为这名太深入人心到现在我都记不起来原名叫什么。睡觉前他总朝着隔壁女生宿舍唱情歌,在起哄和掌声中另几个也顶着被子光着屁股会扭起来,我们的大通炕马上变成最大的舞台,直到女生宿舍吼叫一声晚会才结束。王骚把钉在靠女生宿舍墙上的木棍往里有意的打几下,因为我们怕一周的馍馍被老鼠抢光都会挂在墙上,终于有一天,王骚的目的达到了,墙让他打穿了个洞,在王骚的带头下,睡觉前会把一只眼睛放到那个小孔里瞄一下,然后描述那个女生穿什么睡衣的情景。然后被窝里发出吱吱的笑声,其实我也瞄过,里面只看一个亮点什么也看不见。稍不留神就到初三毕业班了,同村又来几个住校的。突然有一天,觉得自己长大了,不再为背不下来一个单词而挨打,不再为烧不热炕而发愁。吃了两年煤油炉子煮的饭,一闻见煤油的味就恶心的想吐。有时候也坐在桌子上开始给同学讲刘邦为何能当汉王,分析霸王为何输了?晚上会指导新来住校生怎么填炕和点煤油炉子。

初三的日子总体来说是紧张的充实的,班长不再满教室喊“瘦张英”,苏平义也顾不上欺负魏小丽,马祥林的头依然梳的很光很亮,我依然周日回家会放驴,魏军和苏永前他们下课之后也会在教室里大声的唱着“你挑着担,我牵着马!”不管怎么说,同学们的脸上都刻上了紧张两个字,这紧张是实实在在的,没有半点虚假,考的好就可以上高中上中专,考不好就只能回家赶驴后半截。那时候没有家长的催促也没有老师的唠叨,我们的心里都明白这个道理,男生考不好就只能戳驴屁股,女生考不好就只能找个戳驴屁股的男人嫁了生一堆娃娃,然后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认认真真的修庄浪梯田。

那一年,班上转来了一名漂亮的女同学;跟我同桌,人漂亮但那人脾气不好,我要是越过她画的线,马上会在我肉多处撕一下拧一下,到现在落下个女人向我伸手我就自然往回缩的毛病。那一年,不再花两毛钱去看“西游记”和“射雕英雄传”的录像。那一年,我在地滩上看见一本书叫《中学生数理化》,封面上是一位男老师和一位穿裙子的漂亮女生站在一起,封面的右下角写着三个字:师生情。从此我的梦想便是将来能够当个老师,开始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和某一位漂亮的女生站在一起照张相。这个梦,我做了十五年,至今依然还只是个梦。我没能当成老师确当上了服装设计师,没有漂亮的女生和我站在一起确有一堆堆布料围着我。如此看来,梦想和现实的距离也相差着十万八千里。有梦想,现实再惨酷我们也要活下去。

临近毕业时参加的考试是和偷吃桃子联在一起的,挑头的好像就是“瘦张英”,别看她又瘦又小,摘起桃子来可麻利可麻利了,我刚摘了一个毛还没擦净,她已经吃完把桃核都扔了,还说:“这里的桃子不好吃,我们再找个园子摘去”。结果就碰着了班长和苏永前一伙,他们每个人摘了一大抱,魏小丽的腰里装的满满的全是,活像一个怀孕了七八个月的少妇。

桃子吃多了,考场上我吐了个一塌糊涂,多亏老师给我的一杯温开水才救了我的命。感谢敬爱的老师!我无缘由的学了服装设计变成了一名裁缝。从次我就告别了阳洼村永宁中学,从次我就告别了可爱的“菠菜”和更加可爱的“三蚤与王骚”,从次我就和他们一个河东一个河西,虽然刚毕业见了几次面,谈论了一堆有关人生的大问题,到头来有些当了老师,有些当了老板,当然还有些继续跟在驴后边唱着人生。而我只是一个裁缝。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看到过顶着被子光着屁股跳的舞……

其实白面片片里飘着的菠菜叶比荷塘里荷叶好看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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