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义 || 饸 饹（历尽苦难的母亲24）

50年代初，大伯父带领全家在村外打庄基，盖起伙房3大间，厅房3大间，厦房8间，还有停放马车房2间。母亲和大妈扛木头刮椽，拉土装车，担水和泥，搬砖递瓦，正是英姿昂扬风华正茂奋发有为之时。干起力气活，朝气蓬勃，意气风发，同年轻力壮的男子汉一样，生龙活虎，雷厉风行。会推土车，在全村妇女中唯此一人。

每到木匠、泥瓦匠吃饭时，母亲和大妈还要及时将饭做好。那时招待匠人，蔬菜少，主要是面食。匠人和家族亲戚中前来帮忙的土工，吃得最满意最可口的就是母亲压制的饸饹。别人压饸饹，都是两人协作：一人揉面、填面、管锅灶、捞起饸饹过水透凉；另一人专门压床子。而我的母亲是，先将面团揉好，一人连填面团带压床子兼透水。眼明心亮，手下利索，一人顶两人。深受村人称羡！

后来多少年，家里来了亲戚，母亲压饸饹招待客人轻松自如，像家常便饭一样不费力气。那时的饸饹都是小麦上白面粉或荞面，好吃也比较好压。只是到了六、七十年代，粮食紧张，用玉米高粱做饭，实在为让母亲为难！用尽三韬六略全身力气，无法精烹细作！

70年代初，随着尼克松、田中角荣访华，中美联合公报在上海签订发表，冷战结束，国门敞开，大量引进发达国家先进设备的同时，国内将许多军工厂转产为民用品。我姐家住在西安三府湾一个兵工厂家属院，厂门上牌子，随后就换成了“西北农业机械厂”。这样一来，农业机械化的步子很快迈开。

我们北头生产队有木匠、铁匠、石匠、绳匠、席匠，能工巧匠多，副业收入多。又有菜园子一笔较大收入，夏天种西瓜，冬天磨豆腐。经济收入多，劳动价值高。当其他几个生产队劳动日值两毛钱，最低八分钱时，我们队和南窑队一样，劳动日值五毛，在全村最高。公社将县上农用机械指标分配下来时，有些大队集体经济力量薄弱，一时买不起，我们生产队就占用他们指标购买，最早拥有了磨面机、脱粒机、胶轮车。

我们村当时用的是跃进渠工程用电，工程竣工后，村上没有了电。当时高宽祥当队长，就让前任队长高发荣和张家塬大队联系，把我们生产队的磨面机安装在张家塬村，又安排我的二伯父操作磨面机械。大队磨面给群众每100斤收费八毛，我队给本队社员收六毛。

后来时间不长，大队支书高建卯暨支委班子根据县上电力建设发展规划，委托前任支书高云青和电力局取得联系，从蒲城县买回十米高水泥电线杆运至高阳镇，由高云青担任引电工程总指挥，组织社员拉运电线杆、挖坑栽杆，配合电力局长带领陈大卫等十多位工程技术人员架线。村里建起变电所，安装变压器，很快将高压电引到村里。大队又购买了粉碎机，为社员粉碎玉米糁子。又购买了碾米机，饸饹机，榨油机，弹花机。两三年时间，眼看着从农耕时代迈步跨入机械化。

那时困扰农民最大的还是粮食问题。因为刚解放时，全国4亿多人，不到20年急剧膨胀到8亿！土地不增加，产量未增长，一家三口人的三碗饭或者三个馍，让六个人吃，每人只能吃半碗饭或者半个馍。或者大儿子干重体力活，吃一个馍；老二老三孩子每人半个馍；父母饿着。——这是客观真实的、清清楚楚的，家家都一样，谁也哄不了谁的事实！

年年炊断粮！不光荒时暴月，青黄不接。甚至连年夏粮吃不到秋天，秋粮接不上夏粮。这不光是群众吃不饱，也是困扰国家高层领导人的大问题。好处是冷战结束，国家打开粮仓，将积攒多年的“备战粮、爱国粮、反修粮”拿出来，变成“返销粮”，发放给农民。(此前第21篇《返销粮》里提到此事）。农民买回来的返销粮主要是高粱，第一年每斤六分，第二年八分，后来有少量的玉米，每斤九分。没有主粮小麦，没有蔬菜肉食，高粱实在不好下咽，也不好制作。好处是大队有了饸饹机，帮了人们大忙。高粱面、玉米面压成饸饹，好像出现了奇迹。虽不能说和小麦面条相比，起码成了饭食，而且具有一般面条不具备的“杠、筋、柔、滑、”等杂香口感。当时村里有人结婚设喜燕(也作：喜宴)燕请(宴请)亲戚朋友，招待客人，就是每人一碗玉米饸饹。

就这样，将杂粮压成饸饹，好多人仍然掏不起加工费。尽管是象征性收费，作为机械维修，上交电费，主要还是为群众服务。我家和村里大多数人一样贫穷，仍然是因母亲纺线织布，卖布卖鞋。只要到集市上，母亲手里换回仅有的一点零钱就会支付饸饹加工费，让我们吃得好一点！

还应该感谢贵生、狗娃、旺财当队长，明里暗里支持社员搞家庭副业。田间劳动休息时间向做针线活的妇女倾斜。母亲精工针线，心有灵犀，手下利索，土布鞋袜卖回钱来，让我们一家经常可吃到机械压成的饸饹。

我们真该感谢母亲！正是上校颜宝祥政委一首诗述说的——

匆匆岁月几十春，

加工机械进农村。

弹花磨面脱苦累，

副业增收长精神。

娘亲夜冷油灯暗，

儿女梦甜童心慰。

坎坷人生路崎岖，

母爱恩泽锡后辈。

下期预告：母亲不爱吃油糕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高宗义，陕西白水人，鲁迅文学院学员，《人民文学》创作班学员，韩城市退休干部，客居杭州市萧山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