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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颉中学 闫杨虎 || 牛 宏

一向在高陵、三原一带帮人刮腻子的牛宏回老家呆几天,打电话说要来看我。

咱这人交友少,他是我能聊得来的朋友中的一个,当然要见的。我说:“那你来么,半年多没见了,请你吃泡馍。”——白水城的泡馍好吃,荤素皆有,口味随心。红牛第一次吃葫芦头泡馍,是我请的,我俩一人一大碗。整碗饭椒麻辣子红,我觉得很香;他嘴里却“丝丝”地吸着凉气,脸都变色了,直说“啊,太辣了”“啊,麻,麻得气都出不来”。那次之后,他却似乎很喜欢吃泡馍了,尤其葫芦头的,按他的说法——“就吃那个麻辣味呢,叫厨师少放点辣椒和麻椒就是”。

见面了,边吃边谝。谝是乱谝,啥啥都谝,关于他的记忆,也小河一样慢慢涌上心头……

                                   1

初中三年,与牛宏的关系仅限于同班同学,没有太多交往,我俩真正的友情来自于中考那年我对他的一次所谓的解救。

那年中考,来自白水县北部多个乡镇的学生,统一安排在尧禾中学考点考试。这所学校临近街面,考生可以出校吃饭。但为安全起见,晚上住宿却必须回到校内,每个乡镇学校男生女生各按人数多少分给一到两间大宿舍。考试分两天进行,第一个晚上,我和一名同学在尧中校园里转悠了一圈,熟悉了一下考试环境,刚进宿舍,就看到两个考生站在过道里,面色、语气均显不善。他俩将牛宏围挡在床铺上,似乎是向牛宏勒索着钱财。这两名“不善”者其中一名跟牛宏、我是同班同学,这人欺骗过老师吓唬过同学,我跟他合不来,不大答嘴。比起他来,我的体格相对壮实一些,个头也稍高一点,他把我没咋的,倒听说吓过牛宏的“怕怕”。他旁边那个,我不认识,大概是我这名同班请来的帮手,借环境的陌生,“收拾”一下弱小的同学。宿舍里暂时没有其他人,被围挡住了的牛宏正陷入在困境中,脸色苍白,嘴唇哆嗦,呆坐着不敢动弹。看我俩进来了,可怜的牛宏眼里闪出了一点希望,他知道我平日与他面前这位“不善”脾气不卯,或许会出手相救。牛宏眼神里的意思,我一眼就看明白了;加上一直以来就看不惯那位“不善”的做派,不能容忍他在我面前欺负自己的同学。我和我的同伴很快走上前,问说咋回事。牛宏不言语;那俩家伙支支唔唔说牛宏借钱不给还——这话谁信呢?我说,有啥事考完试再说,不要影响考试。到底心虚,三五句话过后,我那“不善”与他的同伙瓷瓷维维走了出去。临走撂下一句话,叫牛宏考完试与他俩见面。

那俩家伙走后,我问牛宏有没有向人家借钱,牛宏委屈地说:“我咋能借他钱?挡住我勒啃几回了。”我和我的同伴说:“不怕他,走路不走人少的地方和暗处就行,他不敢把你咋。再不行,这几天咱几个相伴着吃饭、回宿舍,你看咋样?”后来的细节记不大清了,只知道那俩个家伙再没有找过牛宏的事,牛宏认了我这个同学为朋友,也不说年龄谁大谁小,见面就叫我哥,三十多年了,一直“哥”“哥”地尊敬着。

                                   2

高中三年,我和牛宏都在尧禾中学就读,关系较之初中拉近多了,但毕竟只是学生,除了共同的学校生活,其他也没什么特别值得记述的事,至多是你带了好吃的分我一点,我得了好书给你也看一下。出格一点的就是一起买凉粉、香瓜、柿饼、江米条等解解馋;或者是下午放学后,跑到街上,这个商店出那个商店入,两人包包里总共装不下两三块钱,还开玩笑,张罗着要买人家电视哩。

高考之后,我们都没有考上大学,我选择复读,牛宏去他哥哥的什么厂里做了小工。有一次,他来学校看我,看他衣着,他应该是没挣到什么钱。我补习,学业上正艰难着,暂时还看不到希望。两人“同是天涯沦落人”,开始还有点话,六七句过后,竟没话说了,隔着桌子干坐了约半个小时——这可是我经历过的最为尴尬的朋友会面了,竟至于一句话也没有。真的,一句也没有!现在想来,当时境遇原因外,还是社会经验浅薄所致。

他来时给我带了一瓶葡萄酒,说:“喝哇,没事,劲不大。”立马给我倒了一大洋瓷碗,让我喝。那以前,我从来没有喝过酒,根本不知道酒的厉害,更不知道葡萄酒喝多了是啥感觉,品着酸甜酸甜的,正夏季,口渴着,咕咚咕咚一口气就把那碗酒给喝完了,也没想起给他喝,哎,回忆起来真有点不好意思。送他走时,我头昏脑涨腿发软,硬是从宿舍走不到校门口。幸亏当时学校管得松,也是午眠时间,校园里没人走动,放到今天恐怕会挨上个校纪校规上的处分。

第二年,我考上了师范,牛宏继续在社会上打拼。那几年,牛宏和我见面机会非常之少,不是你不在家,就是他有事出去了,彼此之间不多的几次的寻找,几乎总是“打了个岔岔”。那时,信息传输手段落后,手机、微信、qq等,根本没有的事,全社会都没有人听过,更谈不到普及使用了。

后来,我师范毕业,回到尧禾中学上班,工作地点离牛宏家不远。他常常抽空来校找我谝,跟我聊说他生意上的事。他的生意做得杂,冰棍、糖棍、白糖、香、纸,过村串巷,随时令走单;冬季也做点卖煤、贩粮、倒腾蔬菜等较为大宗的买卖。他能吃苦,慢慢地练出了“混社会”的能力,生意越做越顺手。可能是挣到了钱,人也越来越大方,临走时总要给我留下点什么,甚至专门给我送过整箱的柿子、苹果、核桃、白菜,小米。

我一小教师,拿什么回送他?

牛宏做生意时的有些经历吓得我心跳:

矿上拉煤,差一点被翻了的大卡车压住身子。

北沟里运菜,路滑,车翻,连车带菜掉进沟里,好在人及时跳车躲过了。

最令我叫绝的一次,雷雨到来前,车灯坏了,凭着对路的本能记忆,借着天空中偶尔闪出的电光,摸黑送菜上了塬。七八里沟路啊!牛宏自己也说,现在回过头去想,叫他再来一次,绝对不敢!

还有一次,也是侥幸,有一年冬天,他去中塬梁上贩粮,回程下林皋河村后大坡时,“蹦蹦车”车闸突然失灵,坡险路长,车速飞快,完全控制不住。但他不敢丢手,也没有跳车,万一对面有人或车,多少还能给点躲避——就这样,牛宏眼睁睁由着车子极速冲到了坡底,冲到坡对面土堆上才停住。车倒没翻,人吓坏了,坐路边半晌回不过神来。幸亏地处偏僻,又值天寒地冻,路上没有其他上行下往的人及车辆,要不然,后果谁堪设想?

                                    3

近两三年,随着年龄的增长,牛宏感觉自己体力不比年轻人了,无论地里务弄果麦还是外出翻腾粮煤,都有点吃力了,就结合自己的生意本事,经亲戚介绍,在南方某辆火车上售卖点零碎,过了一段铁路行业里的生活。

他善打孝慈牌,乌梅,牛初乳,原味奶贝等,经他巧嘴一说,卖得挺快。过年回来,他给我学说过几段,听着有趣,录写如下:“买上几包送父母,养育之恩补一补。”“抽烟伤肺,喝酒伤胃,桑拿太贵,不如买点特产尽点孝心实惠。”“我说好不算好好,您的嘴巴是领导。”“咱不讨价,不还价,全国上下一个价,能讨价来能还价,不是剩下的,就是质量差。”上一个售货员刚走出某个车厢,牛宏不知道,跟进去了,看乘客神情和桌面上的物品,就知道怎么回事,只能尴尬地来一句:“车轮转转转,广告不间断。”或者“洪湖水,浪打浪,每个产品不一样,咱啥也不说,开吃!

一谝起火车上的事,牛宏总是兴奋,几乎停不住嘴——在列车上,只要抓住旅客的注意力,推销就成功了一半。为了吸引旅客的注意力,我往往进了卧铺车厢,站在车厢中间说:“大家注意了,前面的往后看,后面的往前看,中间的人请看我。有人说了'你有啥看头’,我想对大家说'您可看好了,我来自陕西,大家都说我长得像兵马俑,您现在不看我,到陕西了,再要看兵马俑,那是要掏人民币的。看了我,再看我手中的这个东西……”经我这一快乐的“顺口溜”,往往就有人喊我过去,你一包他两包的倒也挺利索的。

——嗨,还不说,他的火车经历,让一年四季只知道备课、上课、辅导、批阅作业的我对他又一次刮目相看,这是他原本就丰富多彩的生活上又一种完全新颖奇异的生活么!

回忆起那段时光,他说:“现在想来就是逗大家一乐,顺便让大家高兴地消费一点。很有点怀念那段日子,那是我人生中最注重仪表的一段时间,不比村里下地时啥衣服耐实穿啥。那一段时间,我还荣幸的成为新销售员工的培训师……”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怀念,还略微带点伤感。

                                   4

前年,经几位文友的共同推荐,牛宏加入了白水县作家协会。因作品优秀,且数量满足,去年,牛宏通过了市作协的考核,又顺利成了市作协的一名会员,这给他的文学创作增添了很大的信心,他的文学视野更加开阔了,创作热情更高了,常常跟我谈他的构思,给我看他的初稿,叫我帮忙修改文字调整段落。有时闹得人想偷懒,他打趣说:“我老婆说了,谁叫你把我拉上了'贼船?”我知道,那不是因为我的文学水平真的有多高(我至今还没出过一本书,最多也就是个文学爱好者),实在是因为他看重我这个朋友在他心中的分量,文学讨论上也能不藏不掖有啥说啥。

其实,我何尝不是把他当作我的老师看待呢?我也跟他微信里留过这样的言:“我跟村里慢慢有了距离了,对乡村人事的很多印象和感觉,停留在参加工作之前了,看得不深入不透彻,这是缺憾。你常年在村里,是实实在在的社会实践者,有丰富的见闻与深刻的理解,这得向你学习。”他来了个疑问式回复:“向我学习?哎呀!妈呀!北是那面?我找不到北了!”我跟上一句:“你在的地方就是北,北极星的北,我一旦找不着北了就得想起你,并且试着理解你,试图理解现在的农民和农村。”——这是真话,我惭愧我的逐渐脱离农村了。这回他正经了,不斗嘴了,他说:“多回家几次就了解了,农村真有很多可写的人和事。”醍醐灌顶啊,我觉得,这是我近几年听到的最有建设性和最有震撼力的话语之一了,对我有实质上的指导意义。我给他的不过是文法字词上的建议,他给我的却是文学眼光上的启迪,比较起来,我的收获大多了,他是我的老师才对。

牛宏擅长写散文和小说,以农村题材为主。他以他们村子大小事件为背景,以他的父母妻儿、他本人、他的村人等为原型,运用多种笔法技巧,拷问农村经济、农民养老、农民子弟教育等实际问题,所写作品很有现实意义,读来动人心弦引人深思。

我欣赏他的文笔,赞美他对农村的那份深情,但他文中所述的一些令人心情沉重的事实,我一个做教师的实在无能为力,多少帮不上忙么!真的遗憾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了,也真正悟出古人说的“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家有三斗粮,不做孩子王”什么意思了。一些难缠事情面前,大多数教师确实思考单一处事不堪,跟社会上很多人完全没得比(脱离主题了,打住),但愿农村各种现实问题能够很快解决很快好转,但愿牛宏文字里的伤感逐渐消失。

                                    5

关于牛宏的记忆实在太多了,我们的交往和友谊还在继续,一篇小文章怎么容纳得下那么多的细节?

不忍丢弃这些:

他准备呼吁我们初中同班同学向生活遇到了意外的黄老师捐款,因我认为不大合适而搁了浅,只是我俩去看望了一下老师。这次未能实施的呼吁,这次令老师十分激动的看望,我切切实实看到了自己“皮袍下的小”,我不缺少善良和同情,我缺的是牛宏那份河海浸漫式的悲悯和挚诚。

村里人文化程度普遍不高,高中毕业的牛宏算得是个秀才了,有人叫他帮忙写信,他再累也要腾出时间给写的;有人叫他在手机上给做个年检或填个什么表,他二话不说就给做了;谁家人头疼脑热身上“不美气”了,他将自己知道的偏方及时告知了;其他大大小小修修补补的事,只要在他能力范围内,从来没有推辞的时候。叫我说,这牛宏骨子里就是个乐于助人的好人,这话没错吧?

在墙上刮腻子,叫我这个笨蛋看来,真的没法理解匠人们怎么做到横平竖直一点不差的,连颜色也是完全统一的,任何一个细微处也能浑然一体,真是神了!问过牛宏,他说:“心放平,手放稳,沉住气,慢慢来,先粗滚子过一遍,再细滚子过一遍……”循序善诱,术业专攻,俨然一位好老师,叫我听着佩服。

他暂时没买车,听说铁牛河的冰瀑好,想去看看,我就开车拉他一起去。他穿一双普普通通的旧布鞋,我的鞋也不新,但是是双运动鞋,奇怪的是,冰雪地上,他不滑我滑,我掉水里了!幸亏水浅,尺把左右,他开玩笑说:“啊,今要把你伤着了,我跟你老婆咋交代呀?”看自己那熊样,我一边自嘲一边疑惑:“哎,你还不说,同样的路,咋你不滑我滑呢?”他淡然一笑,说:“我这经常雪里雨里的,习惯了,路要走得稳,就得多经历。”

是啊,比较起来,牛宏的人生路比我的坎坷多了,可他因此而体会到的生活感悟也比我的深刻多了。我也曾听过类似的话语,但我什么时候认真想过这其中蕴含着的真理的?

哲人啊,牛宏,我的同学,我的朋友!

                    不算结束语的结束语

牛宏无意中说过这么一句话:“啥时候能成为你笔下的人物,我也就满足了。”在我看来,同学一场,几十年的交情了,有这个必要。牛宏的经历也着实吸引我的注意力,我也早想给牛宏写上一点文字,以此纪念我们的友情,怀念我们的青春,只是一直以来不知道怎么下笔才是最好的表达,就像现在这样平铺直叙,记他几件事情得了?但除此之外,似乎又没故意拔高他的形象深化他的人格的必要。那样做,有为写而写的矫情,我写起来也会不够踏实。于是,拖拖拉拉,拖拖拉拉,而至于今日,“忘却的救主快要降临了罢”,那就先写这些,垫个底子,期待还有灵感迸发的一天,静下心来,笔底生花,好好说说我的同学牛宏。

 2023、1

作者简介:闫杨虎,文学爱好者,文字里修行,文字里美好,文字里走着芳香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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