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义||历尽苦难的母亲（14-15）

（我的母亲和她的小儿女宗海雪银）

十四、当了母亲

千百年来，中国农民眼里有4层境界。进了门，一看粮，二看房，三看劳力强不强，四看有无读书郎！我家14间房子是在1954年落成的。有粮有房，这只是农民追求的两层境界。如果没有劳力，家产后继无人，连第二层也保不住。所以，祖父母并不满足14间房子的境界。

我的祖父是遗腹子，在他的父亲溘然长逝的后夜诞生。一门人，虽说根未断，死烟里冒出了活烟，但毕竟气息奄奄，支庶不盛，血脉不旺，人丁有限。在祖父母生活的100多年前那个时代，社会生产力及经济文化十分落后，中国每个人包括皇帝都受人欺负。农民，刀耕火种，日出而作，栉风沐雨，要从大自然界夺得粮食，为一溜地畔子或走路踩了人家一苗庄稼，常常会和人磨牙捣嘴吵架骂仗，撕打起来，甚至无端受人欺辱，都是时常发生的事情。一家如果没有几个小伙子顶门立柱互相帮扶共同支撑，在人前头都不敢抬。我的祖父一根独苗，孤苦伶仃体单力薄，遭受了多少人欺负与凌辱，和1840年后的中华民族一样，是一部十分心酸的屈辱史！盼啊，谁家不想多几个人手，以摆脱外人欺负，以壮实自己的生产力量，让祖辈创建的家业后继有人啊！

我的大伯大妈生育8个子女，7个在饥饿与疾病中夭折，其中1个10岁、1个11岁在天花、疟疾、伤寒中丧生，这实实在在疼烂了祖父母的心！虽然说那年月家家都一样，处处都一般，整个中华大地，绿水青山枉自多，人民血泪流成河，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每个村外都有扔弃死婴的一块荒地，而我们家30亩土地祖父母几代人含辛茹苦积攒了几十年的家业，接任的只有活下来一个男孩，就是我的大哥，实在少得可怜！缺人手，缺劳力，让祖父母成天忧心忡忡，闷闷不乐;常年心事重重，郁郁不展！

好处是我们这位母亲，在祖父谢世前已养育了我的二哥三姐三哥宗祥雪素宗宽，整个家庭开始人丁兴旺起来，了却了祖父母一桩心事，80多年背负着能有几代人四世同堂憧憬的梦想终于如愿以偿。

当然，孩子多了，你要吃，他要穿，怎能养活得过？母亲自己总是饥肠辘辘，却总是艰省节约，自己舍不得吃而让孩子少受饥寒，真是苦了母亲！

十五、哺养宗海

1959年农历2月14日晚，元鹤山庙会，戏完人散。宗海(小名宗伍)的母亲刚进家门，骤然下离人世，撇下未满百天的婴儿宗海，嗷嗷待哺，哭声哽咽！母亲本能的一把将这个婴孩紧紧裹在怀里……

照管一会儿容易，哺养三五天也不难，要长期下去，和任何崇高的事情一样，放在谁面前都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艰难！

一位巨人说：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这对母亲可真是出了一道天大的难题！

就在家家都揭不开锅的年月，母亲的孩子本来就多，拖累就大，尤其没粮吃！你吃一口，她自己的孩子就要少吃一口；你每天吃两个馍，她的孩子就要少吃两个馍！特别是第二年，正赶上全国三年自然灾害，苏大哥翻脸卡脖子逼债的困难时期，连豆腐渣都吃不上，连蔓青叶、苜蓿芽都吃不上的春荒时节，你去哪里节省两个馍呀？国家主席都吃不饱饭！母亲一次又一次展开了激烈的思想斗争！

记得清清楚楚，朱家河村一个妇女抱着孩子立在我家厨房门口声泪俱下，嚎啕大哭，实在凄惨得摧心捣肝！此时此刻，面对此情此景，母亲前顿肠子后顿心！在祖母、伯父一再动员下，咬紧牙关强忍痛苦，多少次将涌出的眼泪在眼眶里打个转身又退回去，义无反顾而十分慷慨十分艰难的哺养了宗海！

但凡看过苏联美术作品《面包》的人，都能体会到一块面包，几个孩子肚子饿得咕咕叫，都抢着要吃，这让母亲瞻前不能顾后，左右为难！1960年到1980年生产队每人每年夏粮只能分到100多斤，秋粮100多斤，正处于成长中的孩子要吃饱连半年都不够。有些年份是秋粮接不上麦，麦子接不上秋。粮不够吃，母亲反复告诫自己要将宗海当作亲骨肉一样，吃糠咽菜砸锅卖铁，拆房子卖柴禾租被子当袄都要将这个没妈的孩子抚养长大！但真正到了最困难的时候，母亲本来很坚定的信念在严酷的困难生活中也不可能不打折扣，不出现退缩？因为村里就有一家人：哥哥认为妹妹是女孩，吃饭就应该端小碗，饭盛得少一点，稀一点。另有一家：同母异父的一个女孩儿就认为自己是母亲所亲生的，吃饭就应该多盛点，盛稠点。经过多少次一波再一波的动摇之后，母亲还是重下决心坚定信念，一定要把宗海当作命根子一样抚养长大。也真是为难了母亲！

下期预告：村上人说，母亲要唱《三娘教子》了。

作者简介：高宗义，男，1957年生，原籍陕西省白水县，系韩城市矿务局中学高级语文教师，《校园快报》总编辑，鲁迅文学院一期学员，《人民文学》创作培训班学员，现退居杭州市萧山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