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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那些年我们的蔡家坡,就是这样的……

原标题:岐商【有奖征文】-----蔡家坡

作者:常晓军,岐山人,副教授,陕西文学院签约作家,2014年度西安市优秀文艺人才,冰心散文奖获得者。


从岐山县城往南走,沿着岐蔡路过了杨柳、马江、板塌,再七拐八拐提心掉胆盘旋着下了诸葛亮与司马懿曾经对峙的碛雍塬,就算是到了蔡家坡的地界。

小镇多宁静,恰恰印象中的蔡家坡却不是这样。那种从早到晚的热闹,极像蒸笼里不断往外流溢出的热气,一古脑把人挤人,人嚷人的街道全笼罩在貌似张扬、超前于时代的环境中了。
这么多年来,蔡家坡独有的混浊气息时时刻刻弥漫眼前,却不生厌恶心情,相反,却让我在远离了她数年数万里之后,愈发地怀想。
小时候,最想去的地方就是蔡家坡了。说不清楚为什么,就是发乎内心地喜欢。其实,一年里最多也就是去个二三回。日子过得紧张,大人们也没有余钱搭车,尽量地省着抠着。出门多是走路,背着个背篓,提着几匹熬夜织就的老布、积攒的鸡蛋什么的就出发了。一群人通常只走小路,图的路短,图路上车少。大人们最不喜欢带小孩子出门,怕路远走不动要背要抱,怕到站上人多容易丢掉,怕看见好吃的执意哭着闹着要买,怕把孩子苦着累着挤着。从村里到蔡家坡十几里地,路上很少有人停歇,就是有人内急也是悄悄选择个偏僻地方解决后,又匆匆跑着赶上去。也不管说啥话题,随心所欲就插嘴进去,谁也不会去责怪或埋怨谁。大家说着谝着脚下急着赶着,都想把时间消费在镇上的热闹里。
蔡家坡大型军工企业多,来往的火车在经过蔡家坡时都要停歇,人山人海的场面蔚为壮观,很快就成了蔡家坡的代名词。平时,大家很少去蔡家坡,除非是要赶集交易或者碰到年关购物。就是去也没人会说到蔡家坡或镇上去,只是说,到车站去啊。所以说的人知道,问的人知道,听的人也知道。这几乎成了大家共同的约定。如果听到有人说蔡家坡,那肯定知道这是外地人来了。
有次听说母亲要去站上,那晚几乎就没睡好。孩子们跟大人去蔡家坡也不为吃穿,最想的是在那样多的人群中挤挤,听各种各样的语言,听各色各样的叫卖。如果大人心情好,还会从皱巴巴的手卷中掏出一毛票子,让买蜂蜜棕子、炒凉粉什么的。吃在嘴里,乐在心上。一口一口就是舍不得立马吃完,就是吃完了还要用心舔舔碗边。回家的路上,早就想好了如何向朋友们炫耀的说辞,后面的多半个月里相信连做梦脸上都带着笑容。天刚蒙蒙亮,母亲收拾完毕便要悄悄出门,我三下五除二爬起来穿上衣服就跟着走。母亲连哄带骗,我就是不听。她在前头走,我在后头跟,她走的快些我就小跑着,她停下我就赶紧趴在地里。母亲摆脱不了我生气了,从地上抓起土疙瘩就朝我扔,我左右躲闪,到后来干脆站起身来用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看,任风呼呼地从野地里吹过。母亲拗不过我只好同意,我赌气也没有让她抱让她背。
第一次到蔡家坡,只知道这里比村里人多,街道多,最怕的是找不见回家的路,也不明白好多人为何都喜欢说河南话。常常是比较前卫的年轻人,脚上穿着黑白分明的板鞋,一张嘴就是成串河南话、当地话和普通话大烩菜样相互交错着。日子久了,才知道当年河南人顺铁路逃荒来到蔡家坡后便住了下来,并且很快成为蔡家坡的一部分。到了他们的后辈,则完全没有了外乡人的感觉。说话声大,透着自信与玩世不恭的底气,甚至引导着当地人也以学习河南话成为风气。就连我自己也会说些几句,有时还会蒙骗住一些河南人。后来全家搬到蔡家坡后才发现,这个地方是以东西横向而过的铁道来划分的,南边的叫道南,北边的却不叫道北。在那时,道南的人打架都特别凶,经常上会纠结一堆堆的人打群架。然后就是撕扯着嗓子在昏黄路灯下张张地喊叫。没人敢管,也没人管。任这些声音在污脏、混乱的街道上空蛇一样的乱窜。几声狗叫外,只有呼啸而过的火车汽笛声音。
可在那个年代,我就是喜欢在蔡家坡脏乱街道上来回走着。手插在裤兜在人群中穿来穿去,用鼻子偷偷吸着烧鸡、烤红芋的香味……。很快,我就熟悉了蔡家坡的每一条街巷。地方不大,每处却都不尽相同。时常会从巷子里走出几个长头发的年青人来,穿着泛白却很平整的旧军装,手里时不时还掂着根短铁棍,手握的一头用胶带缠得工工整整,另一头多半会用报纸松松跨跨缠绕着,让人见了就怕,唯恐躲的速度慢了。有几次,等他们刚从身边风样而过,我就赶紧头也不抬往前跑去。虽然怕,却喜欢从这引起巷子里走,时光隧道一样有着好奇、神秘和自信。有时没人的时候也会比划一下手脚,哼首歌曲给自己壮胆,反到让旁边对着墙根洒尿的、年龄大的人赶快闪到一边。如今,这些巷子有的拆了,但大多数还在。它们的身旁蘑菇样地建起了幢幢高楼,不停地改变着以往的格局和模样。

外来的人不仅给蔡家坡带来了语言上的丰富,也带来了生活上的多姿多彩。每到周末,从山里来的通勤车里就会走出穿干净衬衣、花色裙子的工人。他们在口哨声和让人心悚的眼光中,惬意地走在破旧的街道上,几个人下个餐馆喝个小酒,要不就是买些瓜子、花生去电影院。到了下午要回单位了,大家有说有笑地从四面八方集聚在一起。也有些人会选择到渭河边钓鱼,去石头河抓螃蟹,搞野炊。反正是出来放松,怎么开心就怎么来。这些有趣的事也渐渐带动了本地人,以后在塬边,在河堤,到处都有人乐此不疲的乐着。在那个年代,人们没有太多的想法和欲望,只是平静地过着生活,用青春温暖着内心的那片光亮,支撑着风里雨里生活下去的信心和力量。
这仅仅是个称呼么?
当年的蔡家坡定是聚集了天南海北的年轻人。他们为了支援国家建设“三线学兵”来到这里。火车的汽笛声中他们是怎样的喜悦抑或悲伤的心情呢?总之,空阔的土地上,渭河两岸一夜之间就成了热火朝天的工地。应该没有人当自己是外来的人吧?很快就融入了当地的风俗民情中。娶妻生子,最终生老病死在这块土地上。在宝鸡、陕西、在全国各地,说到蔡家坡,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解释。那些告别了父母的儿女,那些离开了故乡的游子,用“大会战”打造出了属于蔡家坡的奇迹和神话。蔡家坡的名字最终传播开来,人知道的越来越多,有段时间竟然替代了岐山、宝鸡。
置身于蔡家坡的每一处,始终让人感觉到有一双双手在发掘秘密也在创造秘密。用血汗真实打造这北方小镇的同时,把新鲜而又苦涩的情感深入浇灌于飞扬的黄土中。蔡家坡,给了他们好运个青春年代最敢于想象的空间,也在时光的穿梭中最终没让他们回归故地。这爱这恨贯穿于心的又是何样的感受呢?在这里,一种方言或许应时是一种浓重的思乡;在这里在,一种凝神或许就是燃烧的情感。每年清明、春节前后,人们事都带着香蜡纸表沿路上行到蔡家坡半塬上祭奠。暮色中,那闪闪烁烁的火光,燃烧的是绝望,点燃的追怀和思绪,牵扯遥遥远远。
蔡家坡,在当地人眼中差不多就是“小香港”。火车站对面有一排招待所,青砖建筑的二层小楼其实不高,屋顶架着人字形大梁却也彰显着繁华。在那个年代,住得起的不是干部就是出来办事的公家人。从门里走进去,就有人会让你拿证件登记,来来往往的人手里提着个皮包包,手里头夹着纸烟,潇洒不失身份地与前台的服务员对着话。先后也听人传过招待所里经常有人干那种事情,这种艳事让学生时代的我们格外好奇,常常没事也要溜达到火车站里,然后又故意从招待所前面走过,这时每个人把眼睛都睁得老大,耳朵竖得长长的,指望着能够发现有什么事情发生。走过了少年时代,又走过了青年时代,那排招待所还存在着。只不过,现在门前的大牌子上写着非常便宜的价格,几乎没有人会用正眼看她了。
破旧中透着时尚,是蔡家坡那种曾经辉煌过后又不甘愿落魄的心态表现。就这样,便利的交通还是吸引着周围邻县甚至宝鸡的人来往。繁华咫尺,形形色色的人都在这里忙碌着,寻亲访友的,做生意淘金、坑蒙拐骗的,乞讨混饭的。有段时间,蔡家坡录象厅生意特别红火,连西安的学生都知道。之后的镭射电影一样出名,那效果要比一般录像要强许多,更吸引人的是有时会播放黄色片子招徕观众。于是,西安、宝鸡的人都过来观看,图的是一饱眼福。晚上时分,路边昏黄的灯下会有三三两两经过打扮的女人,向路过的行人不断打着招呼。那股子沉沉的劣质香味在闪闪烁烁的霓虹灯下光怪陆离。据说,这些人到了晚上才上班,挣的钱没有一丝夸张地全都塞在胸前的内衣里面,或者腿上的丝袜中。
这是一种无奈的生存状态,也是一种无法言语的悲哀。
主街道上有好几家镭射电影厅,大幅海报总很诱人。海报下总有流里流气的几个人在大声卖票,留着长发戴着眼镜是最平常的打扮,既代表着一个时代的前沿,又表现着蔡家坡对新事事物的吸引与包融。那时我们和父母路过,眼睛总爱死死地盯着看,不明白海报上的女人为什么那么美,和仙女一样。被家人拽耳朵是常有的事,但就是忍不住地要看。去看的人多半是年青人,也用出来务工的。三个一群二个一堆,求的是新鲜、刺激。起先去的时候还不好意思,怕人用异样的眼光看,怕熟悉的人见。出来的时候则仿佛经见过了大世面,脸上红光光的,也不怕人看了,倒是生怕人见不着似的。
精神愉悦后,物质上能够享受的就是吃了。能吃的地方,肯定是一个地方最为集中的文化平台。若要说到饭店,在蔡家坡我感觉最好的要属“苏四酒家”了,主要经营臊子面和炒菜。每次路过或听到这名,我都会想起在北海牧羊的苏武来,便猜想他们是不是苏武的后人?是不是乘火车落脚来到了这里?听人说饭店生意火爆,朋友聚会、结婚满月什么的大都会选在这里。话虽这样说,但还有好些人会选择吃地地摊,便宜实惠,还能吃得随心所欲,听到些奇闻逸事。不论是擀面皮的、蜂蜜棕子的、还是鸡蛋醪醩的、一口香的臊子面的,各种各样的小吃每天都要接待着各样的人。地难大致分布在汽车站、火车站、新华书店、文化馆和菜市场附近,图的是人多和钱赚,;图的是有人来说话。地摊虽小生生意却好。来吃的大声吆喝着来个烧饼加馍,来份皮子,然后就听人人问,辣子多还是少,带走还是在这吃?要不要刮刮?大家约定俗成,在这些相互交合的和谐气味中,听着喧闹享用这独特的食物。
如果说蔡家坡的地摊是道风景,那么老成灰色的建筑就显得没有丝毫生机。从塬上往下俯瞰,陕九的厂房横竖有加,如同织布车间转动的梭子;西机的建筑则大而笨重,像缓慢前行的巨轮。最破旧的火车站,常年累月就是那付模样,不修葺也不怕人来人往的指点。或许这正是这座地标建筑的特点所在。一成不变的其实不仅仅是火车站,什么邮局、汽车站、百货公司都是。这些年不知道如何,可那个叫“红光照相馆”却依然保持着六七十年代的格局。走进去是另种天地。开票的换过几任,但都很热情。照相的老赵手艺纯熟,似乎天生就喜欢干这活,几十年一直坚守在这里。待人位置安顿好后,他便用布把头一蒙,就听见喊一二三,好。几天后出来的照片绝对没问题。来的人全是熟客,一边聊天一边照相。怀旧工作两不误。照片冲洗出来后,右下角有个蔡家坡的字样和标志,这样的照片在周围可以说是家家户户都不会或缺,要不就夹在墙壁上的镜框里,常年累月任其发黄也不会换掉;要不就搁置在柜面的镜子后面,时不时翻转过来让人心情愉悦一下。后来有了彩照,就是手工上彩的那种,用简单的几种颜色把人的衣服、脸颊给予渲染。人看上去颇怪异,但却是弥足珍贵的艺术品。于是口口相传,照相馆的名字未必会记住,但照相的老赵却成了家喩户晓的名人,被传为神话。甚至有段时间,大家都以有这样的照片为荣耀。照片是对生命的映照,虽然留住的不是时光,却充溢着生命之中的无比喜悦。
时间着实可怕,随着蔡家坡照相馆增加,彩照、艺术照、婚纱照没有任何悬念占领着市场,“红光”却还是那样在时光中缓缓运转着,更像蹒跚的老人。或许那是种心灵的无奈,表现出的却是对于生命纪录的一种本真。时至今日,蔡家坡已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红光”还是静静地倚靠在火车站一角,是在等待那些熟知的老人呢?还是在回忆往昔的流金岁月呢?近几年,我出差到过的每一座城市,我都会去附近的照相馆转转。室内的流光溢彩,服务人员的青纯靓丽,可始终找不到的是在“红光”的感觉,那种神圣那种激动那种无法言喻的内心涌动。所以有时喜欢听秦腔,那样的唱腔声调总给我的感觉是飘荡在响午空旷的田野、麦场、庭院,熟悉而又恬然的乡土气息。也就是最近,听说西安最老的照相馆悄无声息地关门了,心中不由黯然神伤,我那时想到了“红光”。我知道她最终会退出历史舞台,最终会让人在繁华中忘却。
离开了身边的繁华,从小路上到半塬。于是,蔡家坡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海市蜃楼,充满神秘和吸引。或许就和人生一样,只有不停地寻找和变换角度,才能够发现最美的风景所在。坐在静寂的塬边,风吹过有些冷,旁边的树叶嗖嗖地动着。一个老人赶着羊群走过,满脸皱纹,胡子拉磋,腰间缠着泛黄的腰带。老人漫长不经心地看着我的忧郁,我眼中却只是羊群随意走过,走过的还有源源流淌的渭水,使狭长地形的蔡家坡悄然间多了份生机。人来车往之外,还有从工厂大烟囱中升腾起的还有袅袅白烟,衬着蓝天犹如云朵在飘散着。突然想起小时候的最大的心愿来,就是坐在塬边看火车,数火车。好多时候,我真希望她转身华丽,瞬间就拥有大都市的灯红酒绿;可转念又固执地希望她继续保持着以往的风情。我知道,蔡家坡在过度的喧嚣后终究会冷清下来。我也相信她不会为历史所遗忘,因为在那个物质贫乏的时期,是蔡家坡给人们带来了谈话的愉悦和向往,尤其是那缺少精神生活的年代,好多幸福的体验与享受都是在这里得以实现和完成。于我而言,心中的蔡家坡和耳边的蔡家坡是没有什么区别的。有时我想,蔡家坡更像我身体上的胎记,虽然丑陋,但我始终热爱着她、依恋着她。尤其在走了那么多地方后,让我对蔡家坡的认识有了更多不同,这种超然、质朴的感受,永远回荡着内心的起伏不已的寂寞。

来源:岐商常晓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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