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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尧|小说连载|云失(九、十)
云失(九、十)
文/尧尧
题记

所有的过往都落进了云消失的地方。

源江,发源于华净山麓的秀美之河,蜿蜒于贵川大地的锦绣之江,虽无长江的磅礴,亦无黄河的雄浑,却是临岗县的母亲河,它孕育了这座千年之城,古往今来,从未间歇。它亘古不变的维系和滋养着这座城市,无论是战火连绵不绝还是政史纷乱不断,它依然屹立并跟随时代的脚步发展着。

河堤的修筑从来就是一项重大而必要的工程。筑堤既是为抵御泛滥的洪水,挡潮防浪,也是为了保护堤内居民和工农业生产的安全,临岗人称之为防洪墙。新中国成立之后,临岗县曾于六十年代初调集群众三千余人修筑堤坝,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因屡受洪水冲击堤坝有损毁,政府再次征调上千人在雨水中奋战,加固拓宽加长堤坝,其间在堤坝附近还意外挖掘出土了宋汝瓷十六件,在全国引起了轰动,临岗县因之在国家博物馆乃至世界瓷文化中留下了浓重的一笔。

都说春雨贵如油,可是今年的雨水实在太多,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杨思浩整日坐在办公室烦燥的想要向隔壁的文警周苗苗表白,要不是父亲杨利军把那个从滨江远道而来的刘学荣带来,说不定此刻周苗苗也许已经答应他了。父亲杨利军再过几年就要从公安局退休了,他也从警校毕业分进桥南派出所快两年了。他和小小的临岗县一起长大,他看着它撤县改市,他见证着它不断壮大发展,城区层层向外扩张,楼房幢幢突立而起,道路条条宽长延伸,如同人们不停增长的需求和永远填不满的欲望。那座古老却有着厚重历史感的标志性的建筑被拆毁,在原址上,人们把原来虽坑洼不平但特别有历史质感的土地开挖填平,加铺了瓷砖大理石;原来粗厚沉郁每一块都带在无声诉说历史的城墙砖,全部被光泽明亮的现代花岗石所替代;里面光怪陆离的彩顶和风格根本不搭的石雕圆柱,重塑了它金碧辉煌的身体。虽和原建筑同名为望江楼,却再也找不到一点历史上望江楼的韵味,从里到外新建筑都散发着庸俗粗鄙的欲望和对物质的渴求,它搔首弄姿的整日招引着城里的那些所谓文人墨客对它吟诗赋词,同时进行着歌功颂德的伟大意义。不止望江楼,城市街道的角角落落都有了很大的改观,唯一不变的依然是人的那些欲望。政府官员一批批上任,又一批离去,或因政绩突出升调,或因无能被降格,也有因犯错而被沦为阶下囚,也有因年龄已到退隐而归,刘学荣所询之事乃是近二十几年前江援朝当政之事,而那时的杨思浩刚出生不久,杨利军也才参加工作几年。

江援朝为人为官都极为低调,他在政期间的种种杨利军并不全然了解,唯印象深刻的是那年那场大雨征调千余民工雨中维修加固堤坝,得以成功保护了城区家园。杨利军的家就在堤坝之下,刚参加工作的他也被单位派往同修堤坝,人们众志成城日夜奋战的场景他至今记忆犹新。当然对于江援朝那位同属他部门的高级领导夫人文爱梅,他自是难以忘却。与江援朝低调亲和温婉的在政不同,时任公安局副局长的文爱梅强硬而蛮横,常呈一言堂的倾向。但作为警员的她触角敏锐直觉超常,再加上她多年的办案经验,在工作上确实成绩斐然贡献突出。杨利军听前辈传她曾只依据现场一只苍蝇的死尸和旁边的一小块粘土侦破过一宗乡间强奸案,她还曾依据一小节被截断绳索的残物侦破了一个绑架勒索案,在她骄躁的脾气里有着令她傲娇的专业知识和侦破技能。很遗憾的是当杨利军终于得以从桥南派出所调到县公安局时,她却因自己儿子的失踪案无法破获而差点精神失常。

江华文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当文爱梅向大她十一岁的老师江援朝表达爱意时,只有老式婚姻之名,在被长辈逼迫结婚初始时行过几次婚姻之实却并未留下任何婚姻之果的江援朝,付出了老家前妻坚守出嫁从夫决不离婚上吊自杀的代价,才和文爱梅得以结合。文爱梅在难产大出血差点要了命的情况下才生下了江华文,江华文出生的啼哭伴着医生再无可能怀孩子的断言一起来到文爱梅的耳边。江援朝把对孩子的喜爱化为严厉的管教,文爱梅把对孩子的喜爱化为溺爱的宠爱,俊美的江华文便在两种爱的夹击下慢慢生长,他自小就懂得当面妥协事后违背,当面听理背后不理,当面应承事后推搪,当面老实背后顽恶,当面的事都是给父亲的印象,背后的事都自有母亲去收拾,而他只要凭着这张乖巧帅气的脸凭着父母的地位和能力就无不可为无不可得了。

刘学荣因出差顺道造访临岗,这是王雪明的老家,王雪明自辞去公职去往滨江后,几乎不曾和家人联系。她的姐姐赵锦源远嫁外县乡下一比她大十岁的男人,虽有一儿一女,却都是男人死去的前妻所生,听说男人时常对她家暴。刘学荣找到她时,她很冷漠的抬起头,说自己从未有过这样一个妹妹,眼里尽是长久被折磨后的狠毒和怨恨;她的弟弟赵云龙接了母亲的班当了一名体育老师,娶了学校另一位女老师,带着一个女儿过着平凡的日子。当他作为姐夫登门时,他不仅不相认,还很不客气的把他赶出了家门,他宣称那个把母亲气死的人不是她的姐姐,“如果她再回来,我妈会在棺材里再死一次”。王雪明的父亲倒是很客气的接待了他,可惜的是这位记忆颠三倒四对物事不甚清楚脑子糊涂的老人并未能把他当成女婿,偶有清醒时说到王雪明他也只是夸耀着这个二女儿曾经考大学的辉煌,与老人同住照顾老人吃住的保姆说从未听他说起过还有个二闺女,家里从没见过与二闺女有关的东西,在照顾老人的这几年里也从没听人提到过她。

刘学荣想起结婚时王雪明提起父母姐弟的决绝,说起家庭对她的伤害。他隐隐觉得事情不止家庭伤害那么简单,每个那种时代有着好几个孩子的家庭都难免会被父母忽视,也难免会被父母不公平的对待,但伤害如此之深,被姐弟视为仇人般憎恨,也把父母姐弟当陌生人般漠视无关,矛盾不仅无法调和甚至决绝至不相往来,其中的渊源唯有这个家中的人可知可解。家丑不可外扬,不象办案可以对嫌犯加以审问,有迹可查有据可循有论可断。

也许生活中的琐事家庭中的不断纷争才更容易让亲情在一个人的心里死去,他听王雪明说过自小学四年级始家中大小家务事都是她一个人承包,上有姐姐威吓下有弟弟欺负中有父母打骂为他们撑腰,她的年少生涯就是在打骂中度过的,别人想家是怀想其中的温暖,而她每当被提及家人是心中永远挥不去的伤和痛,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读书走出那个城市远离那个家所在的省,然后不再联络所有的旧人,慢慢学会遗忘如同自己从未有过那个家从未有过那段伤痛的往事。这是王雪明的真心话,因为连着家人的确实不仅有伤痛还有一段无人知道的惨烈往事,她想斩断,可是刘学荣背着她的造访让她将在之后的某日重回过去,重回恐惧,重回那日的血肉模糊,也让她割裂的痛重回心之殇,最重要的是这次造访将毁掉她已重建的人生。

他听到王雪明父亲提到过她那时一直喜欢看电影,一场电影就可暂时化解她的难过和伤心,他也听到她姐姐的咒骂“那个只会在电影院勾引男人的婊子”,而他,从未见她进过电影院,甚至谈恋爱期间对他这种主动的邀请都是快速决绝的拒绝,她从不主动对他谈起自己过去,偶有说起家庭,说起来都是伤害和痛苦。他一直知道她是在父母姐弟的欺凌下成长的,他当然很清楚她对他的爱没有他对她的爱多,甚或他仔细想想都不能清楚她对他到底有多少爱,也许只是感动于他对她的爱,她才答应嫁给他。

造访临岗,让他看到了那个给了她千疮百孔的爱的家庭,还有他看不到却能深深感觉到的那些她曾背负的压抑和窒息,以及那些可能他永远也找不到答案的过往伤痛。他想从这座妻子长大的城市探查她成长的足迹,然而事实却让他更多的更快的坠入了更深的迷雾。他唯一能够找到的是她曾在年少的岁月里找过一段弯路,这是他费尽力气通过她的两个老邻居才打听到的,那两个老领居早因城区扩建搬离原地,他们对她所受的家庭欺凌不以为意,毕竟那个年代每个家庭都会有那样一个承担家庭重负的孩子,关起门来谁也不知道那种心理痛楚,外人看来只是个“能干懂事体贴父母”的姑娘。他们当然记得她曾逆而反叛疯魔的那段日子,和一群不良少年结伴放肆,人见人厌人见人躲人见人烦,他们用现时的用语称为“小太妹”。曾经的那群不良少年早已作鸟兽散,为首的江家公子已失踪多年,其余人几乎悉数都已离开此地散入全国各地。他幸运的找到过余留在此的其中之一,对他的相询除了眯着眼进入长久的回忆和结结巴巴断断续续的疑问句外,就只有江家公子失踪后江母对他们审讯留下的心理阴影,出于一个警察的本能他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多年后还遗留在当事人心中的恐惧和害怕,但他从没有在王雪明那里见过。他还查到孙月儿因家庭变故自初一始也在这个城市的福利院长大,然而她和妻子应该从未认识,更应毫无瓜葛。

春雨尚未结束,他离开了,他本是未有明确的无所适从来,便也带着茫然的懵懂不知所措的走。

久下的春雨在他离去后很快停止了,明媚的春日里,翻拣洗晒的主妇们显得特别忙碌,一年之计在于春的开园人也行动起来,不知是谁开始了翻锄第一块靠水流边沿河堤下的土地种下第一颗菜秧,紧接着便有很多人仿效起来;不知是谁在开园时挖锄到第一枚现大洋,很快人们拿着各种工具蜂拥而至,全城迅速流传着又有人挖到了古玉镯、瓷盘、铜钱等等,直到河堤从某处排水口坍塌,直到随同坍塌后露出的一具尸体骷髅。

赵小凤一直痛恨自己的降生顺序。前有姐姐后有弟弟,姐姐最容易得到父母的关注,因为她的乖巧和甜言蜜语总是哄得父母心花怒放;弟弟又总是很容易获得父母的同情与疼爱,因为他是家中的男孩又最小。她这个家中老二不仅缺乏关爱,获得关注少,而且常常不是被父母无视就是被姐弟俩合起伙来欺负。姐姐指使她干这干那,父母留给她的家务活她指派赵小凤做完又去父母那里邀功,弟弟要是在家闯祸或是在外滋事就找赵小凤背锅,得不到父母关注还好,他们一旦关注起她来,便是动用鸡毛掸和扫把的时候,她在家里的存在感几乎没有,姐弟的欺负和父母的漠视,让她常常有着说不出的痛和流不尽的泪。

好在父亲张红兵是县城唯一影院的放映员,她从小就学会在影院释放压力平息伤痛,那个光影世界给她带来了很多快乐。尽管她还太小,并不能理解《第二次握手》的含义,但《喜盈门》 的朴实纯真所讲尊老的道理她能看懂,《梅花巾》让她感动流泪……那些在家中的烦难她在影院中都得到了补偿。在郊区某小学当老师的母亲王静秀,对三姐弟的学习倒是抓的紧,只可惜除了她其余两位成绩都属于中下,因为母亲对姐弟俩在学业上的严厉是假,对她的学业严厉却是真。姐姐梨花带雨的撒撒娇弟弟打着呵欠娇惯的叫两声便可收起那些作业去睡觉,唯有她不写完作业那根鸡毛掸会毫不留情的打在屁股上。她承包了家中大大小小的家务,怀着一腔怨和愤,在影院的光影浪漫世界和现实残酷世界里隐忍挣扎,等待她懵懂而未知的命运。凭她的实力是可以考上县一中的,但她听到母亲在外面对自己的吹嘘,报复般赌气的故意做错两道数学大题,不经世事的她当然不知道这牺牲是无谓的,王静秀并不因她考入二中抬不起头,日子照样过。

碰到江华文是她生命的转折,也是她噩梦的开始。

江华文是县政府领导的儿子,家庭条件好,待业,长相斯文,剑眉星目,笑起来有两个隐隐的小酒窝,然心狠手辣,好色之徒。所谓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点文化,江华文因自己的形象,对女孩不太喜蛮横强迫,更爱欺瞒拐骗,当然他要真蛮横无赖独霸强迫起来那就不一般了。他是家中的独子,对于家中安排的工作总是不尽如意,游手好闲的他在领导夫人的无限溺爱下早就不知天高地厚,只知唯我独尊。象站在江湖上呼风唤雨的总舵主,年少的他以为自己就是宇宙中心,完全不知晓他江湖上的打打杀杀其实都是父母人情世故的堆砌和因父亲身处的高位,除了混迹街头他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电影,他甚至在父亲的“关照”下做过一段时间放映员,随任务下乡放过电影,但终究看电影是一回事,做放映员却是一回事。

赵小凤长相并不出众,可是她的侧脸特别漂亮,有一种说不出的古典韵味。江华文是在影院盯上她的。那天如同中了魔咒,低声抽泣着的赵小凤坐在江华文前排右侧第二个位置,那是个最佳呈现她侧脸的位置,她是因为在家中受到委屈来影院排解的,影片开始也没能止住她伤心的抽泣,在银幕光线的投射下江华文愈见她的美丽和楚楚可怜。很快他就查清她在二中读高一,她家的情况也被他了解得一清二楚。他把那套对之前女孩的把戏在她身上重演一遍,并未奏效,写过的情诗被退回,口琴吹奏邓丽君的《甜蜜蜜》也不管用,他开始骑着那辆崭新的二八式凤凰来死缠烂打。赵小凤对这位文质彬彬且斯文帅气的小哥当然有好感,只是所受教育告诉她不能和社会青年来往,校园早恋尚且不可,别甭提校园外的爱恋,那是学校和家里最大的禁忌,犹如当初提出异端学说的布鲁诺,虽不会被烧死却是会被乱棍打死的。再说小小年纪的她,这点羞耻心还是有的。

果然异端学说的苗头被弟弟带回家,父母先是一顿责骂,赵小凤哭着极力辩解,当那辆凤凰跟在身后死缠烂打时,父母成了她的保护神,她一下子就引起并侵占了他们的全部注意力,被他们的关爱和温情包围起来,这个从小没有感受过家庭温暖的姑娘心里突然对江华文有了由衷的感激之情。她明里把他搁置在对立面,暗里却归置为革命战友,她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如何维持炭火不灭却不必把手伸到火中。这样过了几周,父母看女儿没有太多出格的地方便不再在她身上投入时间和精力,当然他们也已知晓江华文是何方神圣,他那个官高权重的父亲以及那个因溺爱无所不能的公安局母亲,都是县城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父母对她的关心和爱护来的快去的也快,好不容易受到重视的她又被忽视,就象被虐待的猫狗突然被主人好生对待却又突遭丢弃般,青春叛逆的她只想把父母的关爱和温暖留住,她终于把手伸进了火中。她接受了江华文的巧克力,坐上了凤凰的后座,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一起流窜街头,学着抽烟喝酒打台球,吼着崔健的一无所有,笨拙而专心地练习刚从影片里看到的霹雳舞。一直按部就班的她突然行至轨道外,不再用那种以外界定义为自我衡量的标准,那种带着匪气和痞气不着调的生活,那种堕落的快感都让她迷恋,她不知道伴随着的是命运的悬置和危险。父母的关爱及温暖早已了无踪迹,责骂甚至更多的责骂又成了家常便饭。尽管厮混其中,但她的原则是可群疯绝不可与任何人独处,可随众但绝不可毫无底线,可嘻闹刺激但绝不可迷失。当然江华文的女孩也没人敢随便动。江华文信奉“强扭的瓜不甜”,他用尽心机和手腕得到了赵小凤的初吻,却无法更进一步。这个女孩似乎从不为物质所打动,贞洁观有如精神洁癖,她跟着他只为享受先前生活中缺少的肆无忌惮和无所顾忌,只为获取家人更多的注意和关爱,是的,她缺少的是爱,是对她真正的爱,她凭着本能就可确知江华文对她没有爱。

有意栽花花不成无意插柳柳成荫,他无法得到赵小凤的心就不能顺势得到赵小凤的身,可是赵小凤的姐姐赵锦源,一个在纺织厂当临时女工的人,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拼命往自己身上贴,更是用尽算计和心机,梦想成为显赫江家的儿媳妇。

她的乱入彻底改变了三个年轻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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