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鄢文龙|只向湖中养一身

只向湖中养一身

文/鄢文龙

山绵延,水长长,秋高气爽,芦苇萧瑟,水落石出,沙净天明,一叶扁舟闲泊在水中央。

一个人正在小舟上,不钓鱼,不摇桨,船前无风,船后无浪,渔父抬头远望,不在寻归途,只在船闲荡。

这时两只寒雁,正相与戏弄,戏芦苇,弄舟者。

好一个透脱快活的世界,阔远无边。无边,阔远。

这里的鸿鸟,在萧散的天地中自由自在;这里的小舟,在芦花丛中闲荡,没有急急的归家欲望,只在这一片天地里优游闲荡,闲荡,优游。

这就是元代著名画家吴镇的《芦花寒雁图》。

他的画,总有覃思深虑,充满着人生的解悟。

他平生好画竹画梅,但影响最大的还是渔父图。

他是以张志和、船子为代表的“水禅”的直接继承者。

他的《渔父》,题有《渔父词》:“目断烟波青有无,霜凋枫叶锦模糊。千尺浪,四腮鲈,诗筒相对酒胡芦”。

真是“淡秀古雅,鲜有其俪”。

他的《渔父图》,题有《渔父词》:“西风潇潇下木叶江上青山愁万叠。长年悠优乐竿线,蓑笠几番风雨歇。渔童鼓枻忘西东,放歌荡漾芦花风。玉壶声长曲未终,举头明月磨青铜。夜深船尾鱼拔刺,云散天空烟水阔。”

真是笔墨清润,格调高朗。

那《芦花寒雁图》,是一件有感染力的作品,所题《渔父词》:“点点青山照水光,飞飞寒雁背人忙。冲小浦,转横塘,芦花两岸一朝霜”,相得益彰,如临其境。

那《清江春晓图》,仿巨大然《秋山图》,笔法清润,丛树缠绕,一舟荡漾于江心,数峰挺立于画面中央,风格老辣,独具韵味。

梅道人,就是这样,以渔父类的图写与吟咏,成就了他在文人画史上的高名,将中国传统的渔父艺术发展到一个新的阶段。

元代的渔父艺术繁荣昌盛,在元曲中有着大量的渔父类咏歌。

那是胡祗遹的《双调·沉醉东风》:

“渔得鱼心满愿足,樵得樵眼笑眉舒。一个罢了钓竿,一个收了斤斤斧。林泉下偶然相遇,是两个不识字渔士大夫。他两个笑加加地谈今论古。”

那是管仲姬的《渔父词》:

“人生贵极是王侯,浮利浮名不自由。争得似,一扁舟,弄月吟风归去休。”

渔父,或捕,或钓,出入风雨,卷舒波浪,总是“到有风波处寻无波,最危险处即平宁处。”

而在鱼肆腥俗中绸缪的梅道人利用他的渔父艺术,表达出独特的乐在风波的智慧:

或无露无藏。他的渔父艺术在一定程度上就是“渔隐”艺术,但深入到其艺术世界,“隐”只是其表面,于无藏处藏,才是他的基本追求。

不因渔父隐,怎得见波涛。他在一叶随风飘万里的江湖中画他的感觉,这里没有“待水波定”而行的思想。他在《渔父词》中有云:“风揽长江浪卷风,鱼龙混杂一川中。藏深浦,系长松,直待云收月在空。”张志和的“乐在风波”、船子的“混迹尘寰”,在他这里变成了“入海乘潮”,他心灵的小船总在风浪中、夜雨中行进。他的“渔父图”,表现的不是外在身体的躲避,而是内在的平宁。

正如他在《渔父词》中所说:“无端垂钓定潭心,鱼大船轻力不任,忧倾侧,系浮沉,事事从轻不要深。”

或大钓不钓。在他的《渔父图》中,我们仿佛看到周鼎题跋中的情境:

唐帽者六人,一袒腹慎一足坐,手抚枻而不钓,一立而望家欲归,一横置枻,手据船坐而四顾,一俯睡仓口而身在内,一睡方起,出半体篷下,一坐钓而丫角者操枻在尾,冠者五六人,坦而仰视忘所事者,卧而高枕篷窗洞开者,不钓而袖手坐者,坐而钓或钓而跪者,巾复头而力不胜鱼,撑两足掀髯收钓者一人,危坐而枻欲急归者一人,露髻而抱枻,坐睡待月而后归者一人,笠而枻且髯胡者一人,人自为舟,独一舟为操者焉……

苏立文说,中国绘画中的“渔父”是佯装垂钓,并不真心钓鱼,这个判断是对的。但这样的理解,并没有触及问题的实质。唐代以来,中国艺术中出现如此繁盛的“渔父艺术”,在一定程度上正与这个“钓”字有关。这里深寓着两层意思,一是钓者意不在钓,二是大钓者意不离钓。意不在钓,强调的是“不有”;钓不离钓,强调的是“不无”,得不有不无之心,就钓出了深渊中的万尺锦鳞,钓出了任用不二的性灵清明。从这个意义上说,吴镇的渔父艺术突出的是禅家的应无所住,突出的是南宗禅随波逐流的大法。

在吴镇,他要做一位生命醒觉人。他的思想在《沁园春·题画骷髅》里落脚:

漏泄元阳,爹娘搬贩,至今未休。吐百种乡谈,千般扭扮,一生人我,几许机谋。有限光阴,无穷活计,急急忙忙作马牛。何时了,觉来枕上,试听更筹。

古今多少风流。想蝇利蜗名几到头。看昨日他非,今朝我是,三回拜相,两度封侯。采菊篱边,种瓜圃内,都只到邙山一土丘。惺惺汉,皮囊扯破,便是骷髅。

这简直就是庄子再世。

似乎他的理想境界就是:

“登蚱蜢舟,泛沧波,挈一竿风,与群鸥往来,烟云上下,每素月盈手,山光入怀,举杯自怡,鼓枻为韵。”

他在《渔父词》中说:“桃花波起五湖春,一叶随风万里身。钓丝丝细,香饵均,元来不是取鱼人。”

他曾坦言:“红叶村西夕照余,黄芦滩畔月痕初。轻拨棹,且归与,挂起鱼竿不钓鱼。”

我们好像听到了船子的《拨棹歌》:

“独倚兰桡入远滩,江花漠漠水漫漫。空钓线,没腥膻,那得凡鱼总上竿。”

在他看来,“鱼”不是钓来的,而是悟得的。他意不在钓,钓不在鱼。真是大钓者不钓,大钓就在钓中。

他是一位超越一切分别的独立自在人。在彻悟之中,一切都被荡去,陶然忘怀,独临江海,意兴自如。

他是禅宗一脉而出的“水禅”,以独特的方式诠释着终极价值。他“只向湖中养一身”以江山为家。

其实,人的脆弱的生命尽在漂泊中,生命就是一个漂泊的里程。人在生活中漂泊,在精神中漂泊,在理性的世界中漂泊。家,是漂泊者永远的梦幻,漂泊者总有“归”家的愿望,那是一个绝对的生存依靠,一个终极的精神依归,一个知识的绝对的“岸”。

他所表现出的就是一个乐在风波、志在飘荡、不求归途的自在优游者。江心,船,就是他的“家”,他的“渔父”艺术,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对“家”的解构。

仿佛他在向我们再三致意:

“绿杨湾里夕阳微,万里霞光浸落晖。击棹去,未能归,惊起沙鸥扑鹿飞。”

似乎他在向我们致意再三:

“极浦遥看两岸斜,碧波微影弄晴霞。孤舟小,去无涯,那个汀洲不是家。”

2021.5.8于抱朴行藏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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