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遗嘱中要求销毁的小说被出版了
——《小团圆》书评
文/尧尧
很多人都知道并引述过张爱玲的“出名要趁早”。这是她在《传奇》的再版自序里说过的一句话，那样一种似乎急功近利的描述被世人传得沸沸扬扬。其实这句话后面还有一段：“个人即使等得及，时代是仓促的，已经在破坏中，还有更大的破坏要来。有一天我们的文明，不论是升华还是浮华，都要成为过去。如果我最常用的字是'荒凉’，那是因为思想背景里有这惘惘的威胁。”这是她对那句话的诠释。
张爱玲前期的作品总是擅长把外在的景物描绘当成内心情感的映衬，她刻薄又心狠，她在台下冷眼看着上面闹哄哄的舞台，把人性温情的伪装剥去露出真实自私和不堪。和同时代的作家相比，她总是偏离五四以来那种非是启蒙即是救亡的宏大叙事，她的作品更偏爱写尘世生活和闺房家庭生活，而且充满了很多出名的比喻，如：明月光和朱砂痣、爬满蚤子的华美袍、美丽而苍凉的手势……
张爱玲写于一九七五年的《小团圆》里，这些空洞而令人着迷又带着点颓废厌倦的炫学和炫才几乎没有了。这本书主要描写了女主人公盛九莉与有妇之夫邵之雍的一段爱情故事。在前面的两章里，人物纷杂，一个接一个出场，称谓之乱，段与段有时似乎衔接不上，有的人物也会莫名其妙的就此失踪，这让它遭到很多评论家的诟病。
女主人公九莉念书时，日本侵华，她生命中的黄金时期都是被迫和战争捆绑在一起的，张爱玲要让读者看到苍茫背景下乱世中聚在一起的人是怎样沉浮怎样踯躅，那是一种虚无又荒凉的时刻。九莉是一个生活在这样乱世之中的女孩，这些背景给人以一种历史感，这样的描述给人另一种时间感，其实是很重要的。张爱玲的写法比之以前倒是有所不同，却并非就是所说的退步。
有人把《小团圆》看成是张爱玲的自传，书里的人物和她曾经现实生活中出现过的人物太过吻合：她的母亲、父亲、弟弟、姑姑，还有胡兰成及桑弧，在此书中似乎都能找到原型，如果按此想法读此书，难免容易比较偏激的看待此书，或者就此认为它是用来回应胡兰成的《今生今世》；也有人把它当纯粹的小说来读，这样去读又很难理解书中人物所经历的事情；或许把此书当成现代文学里的自传体小说来读应该是最佳的状态，她把自己人生的经历进行了艺术加工，把自己以前所经历的事情按故事的形式写成小说，并且试图为此找到其意义所在。
在开篇的第二章开始读者就可以看到一个太过的懂事小九莉，她的自私、算计、疏离，她的与人的较量，她的可怕和冷漠，她对人心的计算，都很张爱玲式。九莉从修道院送母亲下山，是为了表演给修女看的，所以要多送几步，可是她也知道肯定是有一个男人开车送妈妈过来的，她不想再多向前走一步去见妈妈的情人，“但是自己多送几步，似乎是应当的，因此继续跟着走。但是再往下走，就看得见马路了。”看到了马路，就是快看到车子了，也就是快看到那个男人了，于是就止在那里了。多么标准的张爱玲式描写。
在写九莉个人情感的自私里，念书时由于害怕考试，听到日军进攻香港，她的“喜悦的浪潮一阵阵高涨上来，冲洗着岩石。也不敢动，怕流露出欣喜的神情。”在战争要完结时，九莉笑着低声呻吟了一下，“哎哟，希望它永远打下去，”理由是“我不过因为要跟你（邵之雍）在一起。”如同《倾城之恋》里，一个城的陷落，成就两个人的感情，九莉也认为是因为战争才使得他俩能够在一起。
小说里九莉总是在大环境里把自己抽离出来，始终只顾及自己小小的情绪。她不会忧国忧民，她从来都只关注的是在现世中自己怎样的存活。她一直在面对选择，可是最后她却让邵之雍去选择，而邵说的是“好的牙齿为什么要拔掉？要选择就是不好……”如果《小团圆》是对胡兰成的回应，那么张爱玲在这本书里到最后是用贴在地面上的现实和熟谙世事的态度来回应的，它终究是在另一个层面上克服了胡兰成。
她回忆她面对她把它纳入创作来处理，“就像站在一个古建筑门口往里张望了一下，在月光与黑影中断瓦颓垣千门万户，一瞥间已经知道都在那里。”
在张爱玲的遗嘱里有“《小团圆》小说要销毁”之语，然而它还是最终被出版并与读者见面了，在书里读者也可以清晰地看出作者“小团圆”的意思，对她自己的前半生以及经历过的那些历史，更加宽容。
因为更慈悲，所以更懂得！
2021.3.27 PM 15:13初稿
2021.6.30 PM 15:41完稿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