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生幽谷,不为无人而不芳。
进入高中后,因为上学来回时间的限制,我家搬离了原来一直住的院子。
现在回想起来,最忆的应该就是窗外对面天台的花了。
那时候我家住五楼,我的书桌正摆向窗户,恰好可以看见对面红瓦屋顶上的花草风月,听见似乎原本只有乡间才有的虫鸣鸟叫。
有时一抬头,就能“跌”入一幅极具野趣的山水画中。小区本来就破旧,天台更是久未打扫。花草从而何来、什么时候来,仿佛成了一个秘密。或许只有风,雨,在静静地诉说着,日日与夜夜。
那鲜活的生命,鲜活的美感,有一种城市绿化丛、温室里花卉难以企及的生长,自由而任性。凭借着自己的本能和本领,想往哪长就往哪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开花就开花,想结果就结果,没有谁去打搅,谁也管不着。就连我,也不能尽享他们的芳华,只能从窗外注视,远远地注视。
不得不说,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有了生命的价值。可惜,这种价值,不曾有人在意。且不必说鲜有人至,就算人们想从窗外一窥风采,也是极难的。一层层铁丝网、防盗窗阻碍着视线,无数繁杂琐碎的小事塞满生活,工作和学习的压力充斥内心,这些花草要真正进入我们的心窗,也是极难,极难的。
但是,她们却从未因为他人的关注、他人浅陋的评价而自暴自弃、曲意迎合。仍一枝一枝地开,又一点一点地落,并不因消极的漠视而自怨自艾,自怨,自艾;更不会因为我高声的赞美而急切早放,早放,急切地。她们,不曾有《圣经·新约》中无花果树的“恨与枯”,并未因此而改变花期,改变花容,只是拓展自己,扩大自己的灵殿,压挤着自然与环境,只求之于己,并不诉诸于外,却在这狭小的天台活出了生命的美感,自成窗外的一系,“兰生幽谷,不为无人而不芳”。
其实人们何尝不像这花草一般,有着自己的价值,只是很少能像这花儿一般,认真、坚守、追求着自身的价值。
这个问题也曾长期地困扰过我。曾经的我,总是渴盼外界对我的认可和欣赏,害怕别人对我的蔑视与不满,想要活成所有人喜欢的样子。我知道我自身的价值,却仍会在他人的言语中迷失。我想向别人证明我是个好人,证明我很合群,因而小心翼翼,付出很大的代价。我会在与别人冷场时,在尴尬中主动谈起话题,我也知道每个人的喜好与禁忌,投其所好而避免尴尬。可是,我合了群却丧失了自己,变成了连自己都不是自己。
我只是“聪明”地知道:主流喜欢怎样的人设,各个人又喜欢什么样的朋友类型,我办演的很多种角色,只是最后忘了我自己应该是什么样的,就像专门长在温室里栽种出来的花,它的自身价值由市场决定,消费者的喜好和意愿可能决定其花色、花期、果实。那时,她的生命没有特别的意义,因为她只是为别人而活,也是因别人而活,勉强只能算是一件“会呼吸的物品”。但如果成为了一颗普通却又自由的、长在屋顶的花草,面对着自由的选择,或许就不会茫然无措。
正如三毛所说:“一块好砚,在乎它石质的坚美和它润磨出来的墨香,而不是被磨成一个圆球,任人把玩”,到最后,可能我们才能真正明白:生命的独特在于棱角,在于自身的价值,而非外人的评价。
窗子这东西,的确很是特殊和微妙。她看起来隐形、透明、虚无、幻影,能够真真切切反映外界;但是窗里的人,于窗外却始终隔着一层难以跨越的壁障,难以真正懂得,也不知怎样才能走出窗户。其实,这时你大可不必太过在意窗外的一切,或是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像这窗外的花于窗内的我一样,仍旧一枝一枝地开,又一点一点地落。
毕竟,什么地方都有窗,而窗里窗外的你,或许也就成了别人的窗里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