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在女鞋上的花

2015年的暑假，我又在鞋厂里度过了。朋友问明明社会实践活动可以找别的，为什么偏要在鞋厂工作呢？为什么？其实在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在这里生活多年的人们都是靠鞋子过活的。我的家乡鞋厂林立，女鞋制造业是非常发达的。要说到原因，交通便利是一个方面，另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这里的劳动力非常廉价。不过，廉价的劳动力似乎也成了回忆中的事了。近几年，市场变得萧条了。惠东的鞋厂倒闭的很多，鞋厂老板因支付不起工资而跑路的也非常多，剩下的一些小鞋厂在苟延残喘，也不知能坚持到何时。

不在其位，不知其苦。待在这些依赖鞋子而生存的人们中间，才能切身体会到他们的艰辛。鞋子的制造我在上个暑假已经了解过了，重复的工作是枯燥而无味的，这些不必再一一诉说。这个暑假的实践活动让我感触最深，得到最多的便是鞋厂工人的背后的故事。

因为工厂订单数量的不稳定，员工的人数也不稳定。鞋厂的员工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长工，有底薪；另一类则是帮工，按件计价。鞋厂的长工并不多，上下屈指可数。这间鞋厂并不是大厂，订单数量更是波动幅度大。我在帮工期间，因为鞋厂订单数量很少且零散，大多数时间是在和面部女工聊天。于是，我知道了她们和女鞋之间的故事。

这个小小的厂里面部长工只有两个妇女，她们都是当地人，家离厂房也不是很远。她们每天七点起床，到菜市场买好早餐和一天的菜便到厂里开工。中午拎着早上买的菜回家做饭，下午大概两点回来继续上班到下午六点，而后回家吃完晚饭后继续回来厂里或加班或闲聊。对她们来说，有订单时是非常忙碌的，不仅要忙着家里的，还要忙着厂里的活。两头忙时若家里孩子不听话或者和丈夫吵架了，这一天将非常难过。她们开始不休止的抱怨活动，在工作时一边抱怨家里的孩子、丈夫，抱怨菜市场的菜，抱怨路上的交通，甚至抱怨正在做的鞋子。但是即使她们的嘴里在抱怨着，手里却是没有停下来过。

和她们在一起度过的每一天，几乎都能听见她们在抱怨鞋子难做。于是我忍不住问她们，为什么要选择鞋厂呢？为什么不离开呢？听见她们的叙说后，原因大概有几点。一是当初鞋厂林立，行市好，需要大量的廉价劳动力。二是鞋厂招工对学历要求不高，只要智力正常都可以做。她们都是只念过小学就没能再上学的人，进入鞋厂工作是最容易的，而且当初工资也是客观的。根据以上两点，她们选择了鞋厂。但是现在的鞋厂已经很难生存下去了，订单越来越少，劳动力也不再像以往般廉价，许多鞋厂都因此而倒闭。这家小鞋厂也是同样的，依靠着熟客给的零散订单勉强支撑着。但是她们却没有选择离开。原因是若她们现在离开了这间厂，也不知能找到什么样的工作。“虽然客户对鞋子的要求越来越高，能做的鞋子数量也越来越少，女装鞋是越来越难做的，但是这个时期外面基本都是这样。我们年纪也大了，老板和老板娘对我们也是很好的，就没必要离开了。”这是其中一个女长工说的理由。

不过，就算再难做，她们还是会继续做下去。人们买一双鞋子，首先看的是款式，而款式在于鞋子所用的布料和裁剪的样式，这些都是在鞋厂里的面部完成的。面部里的女工每次都是用自己灵巧的双手或缝或车或捶或剪，才能做出漂亮的鞋面。而这些鞋面上面都开着一朵朵漂亮的花，这些花有些人看得见，有些人看不见。只有能真正怜惜这些出自鞋厂女工之手的鞋子的人才能欣赏到她们在鞋面上栽下的美丽花朵。这些花朵是她们用自己的时间和汗水浇灌的。当鞋面开出花，被送进掹鞋部掹成完整的鞋子，最后流入市场时，这一朵朵隐形的花才会绽放出其无限的美丽，努力地凭自身的魅力去吸引爱美之人。而当某个爱美之人选中了自己所喜爱的鞋子并珍惜这双鞋子时，花便盛开得更加美丽，花上或许还映着这些还在苟延残喘的小鞋厂里的女工们的笑容。

事物之兴盛衰落，自有其理。或许这个西枝江畔的小城市的女鞋制造业已经到了黄昏之时了，只是一些见证过它兴盛的鞋厂工人们还依旧坚持用自己的汗水继续浇灌自己栽种在女鞋上的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