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般的清澈/肖松

明镜般的清澈/肖松

       肖松学友的博文非常感人，情真意切。图文并茂、制作十分精美，从合影中提取唐老师的照片，并制作成眨眼特效，栩栩如生，确实非常棒。唐老师英年早逝，我们永远怀念她！
       值此清明节到来之际，特别转载肖松学友的这篇精美博文，与各位老师、同学分享！ 

                              6534陈正明

原文地址：明镜般的清澈 / 肖松作者：武汉一中老校友

   

   清明将至，谨以此文缅怀唐镜清老师。

       1964年读高一时，唐镜清老师教我们物理。时年唐老师26岁，年长我们十岁。

       唐老师总是一脸微笑，大大的眼睛如同她的名字一样：明镜般的清澈。

    唐镜清老师曾就读于武汉大学核物理专业，业务能力强。她讲课思路清楚，概念准确。虽然高一的物理力学课对学生而言难点、疑点不少，但唐老师总能很清晰为大家授业解惑。

    她不仅课上得好，且课后很乐于和同学们一起讨论，耐心解答大家提出的问题。唐老师心里很清楚，力学的一些概念，不是一两节课就能搞清楚的，必须反复练习和讨论加深理解。她很欢迎同学们提出问题，从中发现大家概念模糊的地方。

       唐老师极具亲和力，每次下课，讲台周围总是围满了学生。唐老师对每个提出问题的同学都十分关注，认真倾听，哪怕有的问题引起大家的哄笑，她一边要大家不要笑，并指出问题提出的价值，然后有条有理地陈述自己的看法，这种治学的严谨态度给我们留下深刻的印象。64年时逢我国第一颗原子弹试验成功，同学们少不了要讨教核爆炸的原理的问题，唐老师也运用专业的优势，十分乐于与大家交流，她还在大厅张贴了有关宣传资料。

       下午上自习或课外活动，教室里也常常看到唐老师的身影。她住在学校的教工宿舍，到教室来与同学们交流很方便，她也乐此不疲。唐老师感到，课后总爱围着她探讨问题的同学总是那么七、八个，其他不爱提问题的同学并不意味他们的概念很清楚，有的是性格内向，不好意思与老师讨论，有的则没有深入思考而提不出问题。对这部分同学，唐老师就总是在自习和课余活动时间到教室来，主动和他们交流。

       一次课余活动时间，唐老师急匆匆来到教室，问黄福明同学在不在，我们连忙到操场上去找，没找到，便询问唐老师有什么事，可否转告，唐老师说算了。原来上午下物理课后，黄福明好不容易插上嘴问唐老师问题，上课铃却响了，接下来是语文课。黄福明平常喜欢参瞌睡(家务繁重所致，得一外号“鼾头”），对于他提出问题，唐老师特别重视，所以下午跑来找他。后来的物理课，我看到唐老师一下课就直接走到黄福明座位前与之交谈。

       有次下午快6点钟了，我们从夜幕降临的篮球场回到教室，看到还有5、6个人围着唐老师争论不休，唐老师趁同学讲话的间隙，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水果糖剥纸后塞进嘴里。

    “唐老师，您喜欢吃糖？”不知哪个冒失鬼唐突地蹦出这么一句。

       唐老师淡淡一笑说：

      “前几年，我得了肝炎，医生说，吃糖有好处。”

     （60年代初，正值三年困难时期，由于缺乏营养，不少人得了肝炎、浮肿等疾病。在物质匮乏的年代，我们的老师把水果糖当药吃。）

      “莫紧问了，让唐老师休息一下。”我大声喊道。

      “没关系，没关系，我不累。” 唐老师连忙说。

       大家还是迅速散开了，各自清理书包，准备回家。唐老师微笑地看着大家，站了片刻，慢慢走出教室。我们也随后出了教室，目送唐老师远去的身影，直到消失在走廊尽头……

       高一期末考试，我班物理没有一个不及格的。

       文革爆发后，唐老师虽然无书可教，但她还是经常来教室走走，这是她的习惯，愿意和学生在一起。尽管这时很少有人去和她探讨物理课的难题，她也总是微笑着听学生们辩论。她经常看我们写大字报，刻钢版，印传单。并不时地帮帮忙。在那个年代，一个青年教师，怀着同样的热情，投身运动，这在她看来是很自然的事情。

 文革中部分教工合影

         67年8月底，一次意外事故我身负重伤，经支左解放军送二医院抢救，后又辗转送进161陆军医院。住院一月后因我失血过多，医院为我输血，谁知发生输血反应，停止输血后我昏睡了一天。醒来后发现床头柜上堆满了苹果。同病房的战士告诉我，一个年轻的女同志拿来的，眼睛大大的，扎两条短辫。见你昏睡不醒，坐了半个小时，临走时，我们问她是谁，她只是说是你的老师。

       我知道是唐老师来过了。在那动荡的年代里，161医院离一中又很远，唐老师找到我很不容易，我心里充满感激之情。

       68年三月份，我班有三名同学光荣入伍。班里为欢送同学参军，组织全班及老师到品芳照相留影。还把我从医院接出来，由块头最大的张俊文把我从学校背到品芳照相馆，并一直背到三楼。（我特别感谢班上这次活动的组织者，全校老三届及69届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难得留下一张完整的毕业照或全班合影，咱班却做到了，连我这个卧床的重伤号也没漏掉。还是在老字号品芳室内照的，照片的分辨率很高。更难得的是还邀请了一些任课老师：班主任王长寿、及张维、黄智、程学敏、唐镜清等。特别是唐老师，因为这是她留下的唯一清晰的照片。本文题头唐老师的头像就来自于这张照片。）一照完相，唐老师立刻走到我面前，关心地询问我的病情，我有些气馁地说，伤口老不愈合，已形成骨髓炎。唐老师连忙鼓励我不要泄气，说陆军医院治这类伤病是很有经验的，你还年轻，一定会好的，我点点头，表示会挺过这一关。唐老师临走时一再不停地说“不要紧，肯定会好的。”她是担心我失去战胜疾病的信心。

                            高6701师生于1968年3月在品芳照相馆合影

    回到医院不到一个月，医生们就制定好手术方案，要我积极配合。手术进行得很完美，两个月后我终于重新站起来了。

    68年11月初，当我杵着双拐回到学校时，心里十分激动。在操场上，唐老师老远就看到我，快步走过来，笑容满面：“好了，好了，坚持锻炼，以后会甩掉拐棍的！”那时，老三届要全部上山下乡的消息已四处传开了，同学们正三五成群地议论此事。有人看到我，冲我笑着说：“肖松，你是因祸得福，可以不下农村。”我只得以苦笑应之，心里想，这个福谁也不愿消受，一种被时代抛弃的孤独感油然而生。唐老师看出我的心情，立刻对那位同学讲“不要这么说。”并依然微笑地鼓励我：“最困难的时期你已挺过去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这也是唐老师留给我记忆中的最后一句话。

    一年后我也奔赴了广阔天地。

    以后，唐老师的消息我都是听说的：

    黄梅遭水灾时，唐老师曾给知青小组汇过钱。

    学校工宣队审查唐老师，说她是学生组织的后台云云。既荒唐又可悲，某些操控运动的人总爱折腾善良的老师们，运动初期说他（她）们是牛鬼蛇神臭老九，运动中又把他（她）们打成“黑手、后台”。---一个不堪回首的年代。

    1973年，唐老师调离武汉一中，到东北黑龙江某大学任教，与其丈夫家人团聚。难以设想唐老师当时离开一中的心情，离开她青年时代倾尽心血的中教岗位，这心血是纯净而高尚的，如同明镜般的清澈。

    在唐老师离开一中时，所幸有李森林和余德亨两位校友为她送行，他们帮唐老师从教工宿舍搬出行李送到车站，不至于唐老师走时形单影只，在此特向这两个唐老师并未教过的学弟表示感谢。

    从此，唐老师音讯全无。定格在校友们脑海中的唐镜清老师永远是那么的年轻。

    直到前几年，获悉初6602班的校友管克非（外号“老虎”）恰好与唐老师的胞弟在湖南长沙同一企业工作，从而得到讯息如下：

    唐老师到东北后一直在黑龙江大学任教。

    90年代去了美国，发展不错，有一儿一女。

    2002年，唐镜清老师因病去世，时年64岁。病因是肝癌。

   （这不禁使我回想到60年代初唐老师把水果糖当治疗肝炎药服用的情景：还是困难时期的老病埋下的祸根啊！）

    天堂里的唐镜清老师依然那么年轻，脸上带着微笑，用她那双明镜般清澈的大眼睛注视着她所关爱的学生们。

    唐老师，我们以后也要陆续到那边去，继续向您请教问题。

    几位先过去的同窗杜沛、张俊文等是些难缠的家伙，如果他们没完没了地抬杠，不要理他们，自己休息一下。

    唐老师又笑了，笑得那么的灿烂……

            肖  松  2013.04.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