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变成了他，而他还是他

多年后，他还是他，而我也变成了他

人常讲冤冤相报何时了，以德报怨，你会收获美德。

我回家的时候，他坐在沙发上，天色早已黑透，屋里没有饭的香，没有菜的热气腾腾。我知道，他没做饭，肯定是坐在电脑前一直到现在。记不清多少次了，我因为他没有像我一样在他踏进家门时精心准备好饭菜而发飙，后来我就奢望一踏进家门准备好饭菜；再后来我就期望哪怕是提前煮好粥；再后来，我不敢再有期待，因为期待过后每每是失望，让我心痛。我默默地告诉自己，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渐渐地，我学会了不再寄希望于他。就像今天，当我带孩子冒着大风回来的时候，没有任何谴责，没有任何一声大声的说话，系上围裙，带上套袖，切葱花，油炝锅，放水，煮面。在水刚刚呲呲响的时候，打鸡蛋放入，这样会出现我女儿口中的像太阳一样的鸡蛋。水开的时候放面，今天的面特殊，是手工抻面，很细，开锅即熟。盛碗之后，点缀胡萝卜片（炒熟）。小时候，每次我生病，妈妈都会给我煮荷包蛋加面条，人在味觉基本丧失的时候，吃碗荷包蛋有香香的葱花，觉得病都好了。我特意端上来，辅以另外两个菜，酸菜鱼和酸甜藕片胡萝卜，人有了食欲就有战胜病魔的力气。他吃的很香很快。我没有讲话，一直沉默。每次我感冒，没人问，吃完饭还有人紧盯着要我刷碗。自己是在扛不过了，就下楼买点药，依然是不声不响，因为我知道，即使我说自己生病了，感冒了头疼，不想动，只会换来一堆的挖苦声：你睡觉老露着膀子，你不着凉谁着凉？你不好好对自己的健康负责，让自己感冒，你不怨自己你怨谁？要是我妈那个年代没吃没喝，营养不良，生病有情可原，你有吃有喝，懒得做，你营养不良生病你怪谁？再有，我妈那个年代没有钱买营养食品你有钱你不买营养食品你让自己生病，你说不是你有毛病吗？如果以上都不是原因，那就是缺乏锻炼，你因缺乏锻炼而让自己生病，你说不是你的问题吗？生病的人需要的是安慰，而他给你的永远是火上浇油。我有一次都试想过：如果有一天，我真躺在了床板上，他要一进门肯定说一句：你装死，装什么装，赶紧起来吧，啊！我肯定气的坐起来：我真死了！

我没有他那么铁石心肠，他的硬死人的激励机制让我觉得他铁石心肠，估计我的嘘寒问暖也让他呼吸不到自由的空气。人都用一种自认为最适合对方的方式在折磨着对方。我们也没有逃出这个怪圈。

吃点药吗？

不吃！

平常穿单衣，如今穿着羽绒服，还带了帽子，手里一直没停的划着屏幕，我不知道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让他这么的爱不释手。不想猜，也懒得猜。

爸，你喝点红糖水！你就会出汗，出来汗你就好了！

给喝水，多喝！

噢！

爸，你要趁热吃面，还有荷包蛋，我妈做的，你吃了就好了！

爸，别看了，对你眼睛不好！

女儿一趟一趟的给他端东西，像只奔跑的鸟，来回唧唧喳喳。往日的斥责声没了，我不知道他做何感想。上次女儿生病，我连守了三天三夜，白天上班的时候头都在打转。是在扛不住的时候，我叫起他，他疯的似的走过来，坐在床边：你怎么不死了！整天睡觉露着膀子，叫你多穿你不多穿！我的心在那一刻在滴血，血往上涌，愤恨喷薄而出。当然那晚他又落得清闲，一觉到明，我却守着女儿，一会试体温，一会温水擦胸背，擦腋下，足足折腾到天空发白。

现在我都学会了，只要女儿或者我生病了，绝对不说，自己扛，因为我不想在雪上加霜。

他是不是没有病的时候，他是不是从来不需要别人的安慰与照顾？

我被锻炼成了铁人。

对他，也没了先前的热度，我想或许个人有个人的生存方式，他需要冷硬的激励我需要人的牺牲软语，彼此适应之后，我变得对他平常处之，没有他的冷嘲热讽，我想已经是宽待他了。

是不是有一天我变成了他，而他还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