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军璞拿了个小勺儿,舀(北京话发音:wǎi)了一勺儿黄色儿(北京话发音:shǎir)的粉末,倒进菜碗里。
看了看我,又舀了一勺儿。
我笑着问:
“你想药死我?搁一勺儿怕我死不了,再来一勺儿。”
他面无表情地说:
“我也吃。”
说完这仨字儿,他又开始往菜碗里倒蜂蜜。
最后,搁了一点儿盐,开始拌。
我站在一边儿看着。
菜拌好了,他朝着筷子笼儿那儿稍微抬了一下儿下巴颏儿,端起菜碗就走。
我知道,他是让我在筷子笼儿里拿一双筷子。
我拿了筷子,跟着他,亦步亦趋地来到了饭桌儿跟前儿。
陆军璞这些年说话特别的节约词汇,要么一两个字儿,要么点点头儿,摇摇头儿,歪歪头儿,杨扬头儿,就算代替了语言。
有时候儿,也会使用一下儿笑容。
但是,他笑的时候儿很少。
我早就习惯了跟他进行这种冷漠的、无言的交流了。
我戏说他是大智者“大悟无言”。
他自嘲说是“老痴人无言以对”。
他总是跟人说,他得了老年痴呆症,傻了,不会说话了。
不过,他就是说起话来,语声儿也不大,有气无力的。
我怀疑,他的语言功能和声带,都已经退化的差不多了。
陆军璞把凉拌白菜心儿,搁在酒桌儿上,坐了下来。
我也坐下来,端起酒盅儿,看着他。
等着他也端起酒盅儿,碰一下儿,先干一个。
陆军璞端起了酒盅儿,看了看我。
我赶紧把酒盅儿举起来,想跟他碰一下儿。
我把胳膊伸过去了,他却把酒盅儿又放到了酒桌儿上。
他放下酒盅儿,站起来,进了书房。
打书房里,提溜出来一个塑料袋儿。
塑料袋儿里全是本子。
看来,那个塑料袋儿是他早就装好了的。
本子有硬皮儿的,有软皮儿的,有塑料皮儿的,有纸皮儿的,有布面儿的。
有大的,有小的,有薄的,有厚的,还有自个儿动手装订的。
有红的,有绿的,有蓝的,有粉的,有土黄的。
陆军璞把塑料袋儿撂在酒桌儿上,按平了支愣着的塑料袋儿提手儿。
他看着我,拍了拍那袋子本子。
又把那袋子本子,往我跟前儿推了推。
我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那都是写了些什么的本子。
京味儿小说《缘为冰》
图/文:梁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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