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酒瓶儿,往他跟前儿一推,说:
“你管我哪,那是我的家,我的被窝儿,我的媳妇儿,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用得着你'咸吃萝卜淡操心’嘛。你要不这么说,我就给你倒这盅儿酒。你要这么矫情,告儿你(告诉你),打死我,也不给你倒酒。哥们儿这儿:'二师兄摔耙子——不伺猴儿啦!’”
陆军璞听到这儿,噌的一下儿站了起来。
我瞪着眼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他站起来,伸手就把我的酒盅儿给拿走了,嘴里说着:
“不倒酒甭喝!”
然后,他拿起了酒瓶儿,嬉皮笑脸地往我的酒盅儿里斟着酒。
一边儿斟酒一边儿说:
“好好好,好好好。我矫情,我矫情。我给'八戒’倒盅儿酒。二师兄——我这儿给您赔礼道歉啦!”
“谁是八戒?谁是二师兄?”
我瞪着眼问他。
他说:
“谁说谁'摔耙子,不伺猴儿来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噗嗤一下儿乐了:
“谁说的陆军璞老年痴呆了,打死我都不信。”
陆军璞把两个酒盅儿,都斟满了酒。
他端起酒盅儿问我:
“干一个?”
我反问他:
“你不是说,不倒酒甭喝嘛?”
陆军璞答道:
“是啊。酒盅儿里没酒了,喝什么呀?这不是倒上了嘛。不倒酒甭喝,倒上酒啦,就喝呗。你倒我倒还不是一样嘛。”
我笑着指着他:
“嘿!你可真是啊,整个儿一个千层底儿的腮帮子——”
“什么意思?”
陆军璞往前伸着脖子,呲着牙,笑着问我。
我用一个手指头,在脸上划拉了两下儿,撇着嘴说:
“脸皮儿厚——哇!”
陆军璞的两个嘴角儿,刻意地使劲儿往上翘着,也不说话,就是眯缝着两只眼看着我。
像是在琢磨什么,又像是要冒什么坏。
他看了我一会儿,说:
“我想起来咱们小的时候儿,说的一段儿顺口溜儿。”
“什么顺口溜儿?”
我问。
陆军璞把右手比划了一个“八”字儿,像是一把手枪对着我。
他左眼闭,右眼睁,没说先乐:
“我对面儿坐着个人儿,吃我的花生仁儿。我想拿枪打,一看是我儿。我儿脸皮儿厚,一枪打不透。做成皮鞋底儿,三年磨不漏。”
我端起酒盅儿,看着他说:
“你占我便宜,我拿酒泼你!你信不信?”
“信信信,信信信。不过哪,别拿酒泼我,酒是不能浪费的。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酒是粮食做,不喝是罪过。来,咱哥儿俩再斗一盅儿。”
陆军璞的油腔滑调儿,我还是第一次领教。
京味儿小说《缘为冰》
图/文:梁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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