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军璞把脸转向了车窗外边儿。
一边儿吃着苹果,一边儿看着窗外迅速后退的风景儿,一边儿想着心事儿,不再回头儿。
他不想看见对面看过来的那四双眼睛。
苹果本来是他陆军璞的,可是,他一看见那四双眼睛,就好像——不给他们就是欠他们的。
陆军璞也知道,罗雨浩说的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就那么几个苹果,吃完这三个,就剩两个啦。不知道后边儿还有多少路要走。
那么大的苹果,那么好吃的苹果,这还是陆军璞有生以来第二次吃到。
第一次吃,还是他上小学的时候儿,是在一位老红军、老将军夫妇的家里。
今儿个,我没工夫儿在这儿跟您聊这一段儿了,赶明儿得空儿再说吧。
像我们这些,出生在普通家庭里的孩子,在那个年代,是吃不起这样儿的苹果的——苹果,对于大多数儿普通家庭来说,是很奢侈的水果儿。
那个年代,北京的普通百姓有那么一句话,叫“萝卜赛梨”。
实际上,就是把萝卜当成水果儿吃。
那时候儿,北京城胡同儿里的晚半晌儿,倍儿清静——尤其是秋凉儿过后。
一声儿“萝卜赛梨哎——辣嘞换”的吆喝,能传出三四条胡同儿去。
那当儿,北京的普通百姓还有一句话,叫“好吃萝卜不吃梨”。
您说,亏心不亏心呐?
梨多好吃啊,萝卜辣气哄哄的。
楞说爱吃萝卜,不爱吃梨,哪儿说理去。
萝卜吃完了,打个嗝儿,都是一股子臭萝卜气。
记着那晚儿,谁打一臭萝卜嗝儿,老家儿就说——
“待打嗝儿的时候儿,朝着天上吹气儿,别冲着人,臭烘烘的。”
您说,萝卜是萝卜,梨是梨,有可比性嘛?
——没有。都知道没有,还非得说“赛”过梨,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心里知道,萝卜赛不过梨——也知道,“萝卜嗝儿”的味儿,倒是赛得过放“屁”的味儿。
说了归齐,不是老百姓不承认水果儿没有萝卜好吃,是吃不起水果儿。
有一个苹果,家里有几个人儿,就切成几小瓣儿,一人儿一瓣儿。
还得特意地不切匀乎喽。
大点儿瓣儿的给老的、小的、弱的吃,小不丢点儿的,分苹果的人自个儿尝尝,也就算是不错啦,算是吃上苹果了。
吃苹果舍不得削皮儿。
削皮儿,那是家里来了贵客,给人家削的。
削完了的苹果皮儿,还搁到果盘儿里,不扔。
客人一走,就不知道让哪个孩子,给塞到嘴里去了。
像我们这样儿,一个人儿干半拉苹果,在当时,那是“暴殄天物,奢亦极矣”。
陆军璞的苹果吃完了,还看着车窗外边儿,心里想着家里的那点儿难事儿。
这一兜儿苹果,要不是一个同学临行前才送到车上的,要不是他没让家里人来送,他是一准儿得把这几个苹果,全都让家里人拿家去的。
他知道,他的弟弟妹妹都没吃过这么好的苹果。
我看着冲车窗发呆的陆军璞,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但是,我知道陆军璞很感激那个同学,至今都感激那个同学。
他至今,都还留着那个同学的蓝底儿白花儿的布兜儿……
我们也都感谢那个同学——是那一兜儿苹果,帮我们熬过了那难受的,枯燥无味儿的三天两夜……
小说连载《缘为冰》未完待续
图/文:梁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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