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缘为冰》未完待续
图/文:梁佛心
我的眼睛盯着陆军璞,问他:
“你今年多大啦?怎么什么都知道啊?我还以为你都娶妻生子了哪!”
陆军璞反问我:
“这三年多又没正经上学,你没好好儿看点儿课外书啊?”
我说:
“没有,净疯玩儿啦。”
陆军璞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拍了拍我的肩膀儿:
“哎,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大把的光阴,就让你这样儿糟践了。真是——'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绔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
说来也是,打六六年搞文革,这都到六九年底了,我都干嘛去了哪?
陆军璞把这时光都用来看书了。
虽然,那个年代没有什么文学名著可以看,可是,没划入“封资修”大毒草的书,还是不少的。
我问陆军璞:
“你那'梦遗’啊,'巫山云雨’之类的东西,都是打哪儿看来的。”
陆军璞说的很干脆,就俩字儿:
“字典啊!”
陆军璞说着,拉着我跑到了他们的粮仓,打开了武装部发的包袱皮儿,拿出来一本儿新华字典。
字典是六十四开的,很旧。
角儿已经磨圆了,封面儿也有一个角儿没有了。
陆军璞让我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书不离身、本儿不离身、笔不离身。
他军装上衣的两个胸兜儿,一个兜儿里装的是毛主席语录,一个兜儿里装着一个小本子和一支英雄牌儿钢笔。
我们只上过五年小学,陆军璞就靠着那本儿新华字典看书、认字儿、给报社投稿儿。
那本儿字典,陆军璞看书、写字儿的时候儿,它是他的老师。
那本儿字典,陆军璞夜里睡觉的时候儿,它是他的枕头。
那本儿字典,陆军璞当了几年的兵,它就这样儿陪了陆军璞几年。
部队拉练行军他就背着它,野营住宿他就枕着它,没有书看他就翻着它看。
陆军璞直到死,都把那本儿翻烂了的字典,视为师友,视为战友。
当时,我不知道陆军璞才刚说我的那几句儿“西江月”出自哪里。
我想问问他,还没张嘴,跟着我们一块儿过来的吴震雄先开了口:
“你说他是贾宝玉?不像。”
陆军璞问吴震雄:
“你怎么知道不像,你见过贾宝玉嘛?”
吴震雄指着我说:
“冇见过贾宝玉,可我看过《红楼梦》。有一回好像叫啥“贾宝玉初试云雨情”什么咧。那年贾宝玉还是个不到十岁咧破小子,就开始乱搞男女关系。他都十五六咧,啥叫'梦遗’,啥叫'巫山云雨’都不懂,像啥贾宝玉哦?给他个'炕上咧’都不知咋弄。”
听了吴震雄的话,我想起来了,那“西江月”是《红楼梦》里描写贾宝玉的话。
陆军璞看着我笑,点着我说:
“有句老话儿,'不吃饭则饥,不读书则愚’。看书和吃饭是平起平坐的,你要是觉乎着不吃饭也能活,你就甭看书。”
吴震雄也跟着起哄:
“斗是(就是),'一日无书,百日荒芜’。这是西晋史学家陈寿在《三国志》里说咧。”
我辩解着:
“得尊重现实,你看,这儿那儿有书啊?”
陆军璞说:
“'读书百遍而义自见’,你能把毛主席语录背下来就行了,这不是现成儿的书嘛。”
吴震雄说:
“对着咧。”
说着,吴震雄还唱起歌儿来了——
“毛主席的书我最爱读,千遍那个万遍哟下工夫。深刻的道理我细心领会,只觉得心眼儿里头热乎乎。哎——好像那,旱地里下了一场及时雨呀,小苗儿挂满了露水珠呀,毛主席的雨露滋养了我呀啊,我干起了革命劲头儿足, 我干起了革命劲头儿足——恁看看,千遍万遍下工夫,通读一百遍毛主席语录,不算啥!”
“嗬!你看你们俩,这是'刘三姐对歌儿——有唱有和’啊。得啦,别给我上课了,接着讲你那个'新娶不如人远归’吧。”
我把话题儿给引开了。
这时,吴震雄也像是刚打梦里醒过盹儿来,忙说道:
“斗是斗是,忘嘞忘嘞。远归人回来,三个月没见新娘子,咋着了嘛?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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