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初，我幸福的被组织上选派到徐向前元帅身边做警卫工作。这对我一个刚刚跨入部队的青年来说，确确实实是幸运的，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和激动。徐帅南征北战几十年，出生入死，战功赫赫，辅佐毛主席、周总理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为我国的解放事业创建了光辉的业绩，深得全国人民的爱戴与尊敬。我在徐帅身边工作近三年。三年时间是短暂的，但这三年，是我深受徐帅教诲、熏陶的三年，在人生观、理想、道德、情操方面，宛如上了一次共产主义的人生大学，为我以后的人生之路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我是由农村来到大城市，来到徐帅身边工作的。在家乡时，常听老人闲坐聊天时，津津乐道地讲到北京大头头住的“洋”房，吃的“洋”饭，穿的“洋”服，坐的“洋”车……这个“洋”字，在老人眼里是“高级”、“现代化”最通俗的同义词，也就是说凡是“大头头”都和“洋”字联着。这种偏见，当时在我的心灵深处，也有着传统的印记。我曾想过，像徐帅这样的老前辈，在战争年代指挥千军万马，历尽千辛万苦，身体受到极大的损伤。现在和平年代，在生活上理应尽情地享受。记得刚到徐帅家时，正赶上他老人家吃午饭。我想一定是丰盛的午餐：山珍海味、酒肉佳肴…·····谁知炊事员端上来的饭菜却使我大吃一惊，小米干饭，里面加放一些为数不多的黄豆，菜盘里竟是辣椒炒白菜，和一些酱菜、咸菜之类。六十年代初，正是我国历史上特大自然灾害时期。徐帅和普通的市民一样，买的供应粮，吃的常人饭，毫无特殊之处。看着徐帅和我们吃的一样，心里着实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饭后我问炊事员：“首长吃这样的饭，你不会调剂一下，改善改善？”炊事员笑着对我说：“你刚来，不了解首长的生活习惯。这饭都是他亲自定的，谁也改不了。首长给我定了一条规矩：供应啥吃啥，不能搞特殊。”炊事员还说：“首长是你们山西人，可会过日子啦。一次孩子不慎掉下几粒黄豆，首长赶忙拣起来洗了洗，放在自己碗里吃了，并给孩子讲了一段故事：从前有母子两个，儿子不注意节约粮食，老是把吃剩下的米饭倒了，母亲的教训他也不听。后来母亲把儿子每天吃剩下的米饭冲洗后存放起来。等打下的米吃完以后，故意饿他两天，儿子饿得团团转，这时母亲才把晒干的米饭做好让他吃，并把事情的原委讲给他听，儿子深受教育，从此养成了惜粮的习惯。”看着徐帅的饭食如此平常、简单，有一次我陪同徐帅散步时，壮着胆子问了一句：“首长，你怎么老是喜欢吃小米呀！”徐老听见我这样问他，微微一笑，顿了顿说：“你还年轻，不懂，别小看小米饭，这可是咱们的传统小吃，过去咱靠小米加步枪打垮了老蒋，现在咱靠小米饭，照样能战胜自然灾害，老传统不能丢啊！”徐帅还说：“你们年轻人要懂得：一个人生命存在的价值，不在于他的地位多高，不在于他吃什么、穿什么，而在于他对社会、对人民有没有贡献。我们共产党人同其他政党的区别，就在于同人民保持一致，同甘共苦，为人类造福。”说得多好啊！短短几句，把人生的哲理讲得多透啊！他老人家几十年如一日，身居高位，本色不变，和我们普通百姓没有两样。他想的是人民，是革命事业。由农村进入大城市，我的思想在潜移默化的变化着，生活上也开始讲究起来。记得在六〇年秋季的一个星期天，我和战友小张从王府井理发画来，正巧徐帅在院内散步，见我们的头上油光铮亮，头发上抹了油，发式吹成了“波浪”，就笑着问我们：“理个发多少钱？”我们回答；光理是四毛，抹油吹发是二毛，共六毛。徐帅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对我们说话：一次六毛，十次六块，两个人就是十二块。说到这里，他摇摇头：“不合算。”接着问我们：“你们都会理发吗？”我两相互看了看说：“不会。”徐帅说：“下次理发你们要告诉我一下。”二十多天后，我们对徐帅说要上街理发，他说：“等一下。”他把公务员叫来，说：“你把理发推子拿来，给小齐、小张理理发。”就这样，在徐帅家里，公务员开始给我们理发了。他老人家边看边指点，理了一会，他把推子要过来交给小张，让小张学着理。小张扭扭捏捏，不敢拿推子。徐帅说：“应该学会理发，这是个手艺嘛。别看省几个钱，思想上是个锻炼，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不学就永远不会。”听了首长一席话，小张生生的拿起推子在我的头上开始练功了。大概小张的心情过于紧张，手不听使唤，推子老是夹头发，我禁不住哎哟哎哟的叫，我一叫，小张的脸憋得通红，汗珠子直往下掉，那个别扭劲就别提了，逗得首长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说：“慢点嘛，别慌，沉住气，理几次就会了，这比刀子剃好学多了。”小张理了一会，不用说，长短不齐，首长又叫公务员给我修理了一下，就这样不到两小时，在徐帅亲自督阵下，我和小张学会了理发。最后徐帅笑哈哈的说：“这把推子送给你们，过一段我请你们给我理发。”徐帅当年住在东城区史家胡同50号。这是一幢简朴、雅致的院落。这座院落已经多年没有修缮了，在走廊与正房衔接处，有一根横木已断裂，并有塌失危险。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建议房管部门尽快修缮。当工人来修缮时，首长仔细端详一下说：“不是新痕，裂缝已多年了，不要紧的。”我们坚持要修，首长不高兴地问：“得多少钱？”工人核计了一下：“大概得二、三百元。”首长说：“不要多花国家的钱嘛！现在是困难时期，能不花就不花嘛！搞一根木柱顶住不就解决问题了嘛？”我们觉得首长住地客人来往多，用根柱子顶着多不雅观呀！当首长明白了我们的意思后，微笑着说：“不要紧的，顶着塌不下来就蛮好嘛！不花钱就能办的事何必要花钱呢？”在首长的坚持下，只得按他的意思办了。一个深秋之夜，飒飒秋风飘卷着细雨，给人们带来了阵阵寒意。随着咚咚的敲门声，黄杰同志（徐帅的夫人，纺织工业部的部长）湿淋淋地下班回来了。望着黄杰同志的身影，我们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当我们与司机老刘同志谈及此事并指责他为什么不去接一下时，老刘告诉我：你们刚来，还摸不清首长的脾气，他向来对自己的家属、孩子要求很严，首长的专车，家属是不坐的。弹指已过去二十多年了，但徐帅那和葛可亲的音容笑貌，平易近人，艰苦朴素，严谨细致的工作作风，都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原载《五台文史资料》第4辑，1990年。作者齐思宪，曾任徐向前元帅的警卫）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
点击举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