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生育率陷阱：理论、事实与启示
靳永爱*

　　原载《人口研究》2014年第1期

　　「内容摘要」“低生育率陷阱”理论认为，低生育率具有人口学、社会学和经济学三个自我强化机制，生育水平一旦降到1.5以下将很难回升。近年来，世界范围内众多国家生育率回升的事实质疑了该理论，挑战了它本身的一些论证和证据。“低生育率陷阱”说法可能只是对短期内生育率变动现象的总结，还不能归纳为规律。中国目前的生育水平在临界值1.5以上，尚未陷入“低生育率陷阱”。多项调查表明中国目前的意愿生育水平在1.8以上，有60%以上的人在政策调整后会生育第二个孩子。同时，进度效应在降低时期总和生育率上仍起着重要作用。因此，在较高的生育意愿影响下，伴随着生育政策的调整以及未来进度效应的减弱，生育率在未来一段时期内会出现回升而不是下降。断言中国已进入“低生育率陷阱”或面临“低生育率陷阱”的严重风险还为时过早。

　　「关键词」低生育率；极低生育率；低生育率陷阱；生育政策

　　「作者简介」靳永爱，中国人民大学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博士生。北京：100872.Email ：[e-mail] *本研究得到中国人民大学科学研究基金（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项目资助（项目批准号：13XNH183）。

　　1研究背景

　　20世纪90年代，欧洲一些国家的总和生育率（TFR）相继下降到1.3以下，开创了生育转变的一个全新时代——极低生育率时代①。1993年，意大利和西班牙率先进入极低生育水平，紧接着，保加利亚、捷克、拉脱维亚和斯洛文尼亚几个国家的生育率降到1.3以下，随着时间的推移，极低生育水平进一步扩散，到90年代末，南欧、中欧和东欧共14个国家（总人口达到3.7亿）的生育率降到了1.3以下（Kohler 、Billari 、Ortega，2002）。到2003年，除了有更多欧洲国家迈入极低生育水平外，亚洲的一些国家和地区如日本、韩国、新加坡和台湾地区，也先后进入这个行列。

　　极低生育率现象的出现掀起了学术界的讨论热潮，包括对去进度效应的总和生育率研究（Bongaarts、Feeney，1998），对低生育率的模式和原因探索（Kohler、Billari 、Ortega，2002、2006）等。低生育率引起了人口学家、政府及公众的深深担忧，因为TFR 长期维持在1.3或以下，那么不到45年总人口将减少一半（Billari ，2008），有学者称之为“人口内爆（Population Implosion ）”（Chesnais，2001），人口老龄化也会加速发展。在这样的背景下，“低生育率陷阱”的概念和理论应运而生。Lutz和Shirbekk（2005）在讨论影响生育进度的政策时提出“低生育率陷阱”概念，它指的是当总和生育率降到1.5以下后，低生育率会自我强化，如同掉入陷阱，扭转生育率下降趋势将会变得很困难甚至不可能。Lutz等（2006）进一步论证“低生育率陷阱”的三个“自我强化机制”，于2007年再次提出佐证“低生育率陷阱”理论的实证依据（Lutz 、Skirbekk、Testa ，2007）。

　　发达国家长期处于低生育水平的现实和国外学者对低生育率的研究结论加剧了国内学者对我国低生育率现状的担心。“低生育率陷阱”的概念和理论一出，立即得到中国学界的广泛关注。一些人直接引用此概念，讨论中国低生育水平现状和后果。近几年，尤其是2010年第六次中国人口普查公布妇女的TFR 低至1.18时，各大报刊、网络以及一些学术文章大量引用这个词，提出中国已经陷入“低生育率陷阱”（苏岭、姚永泳，2011；黄文政、梁建章，2013；梁建章、黄文政，2013），超低生育率陷阱是“强国大患”（穆光宗，2012），中国要警惕“低生育率陷阱”（张剑、张国，2011；王羚、付晶晶，2011）。面对中国低生育水平的持续，人们表现出极大的关注、不安甚至恐慌。

　　然而，近年来，一些长期处于极低生育水平的国家生育率出现了回升现象。2008年，欧洲仅剩1个国家（摩尔多瓦）仍处于极低生育率水平，其他国家均已回升到1.3以上，有些超过了1.4（Goldstein、Sobotka 、Jasilioniene，2009）。这种现象挑战了“低生育率陷阱”理论，也让我们不得不重新审视它的规律性和在中国的适用性。本文在回顾和分析“低生育率陷阱”理论的基础上，结合近期一些国家的生育率数据及相关研究对该理论提出质疑，并分析中国是否已经陷入或面临陷入“低生育率陷阱”的风险。

　　…………

　　5结论

　　“低生育陷阱”理论是在欧洲及东亚一些国家和地区生育率持续下降并长期处于较低生育水平的背景下提出，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该理论存在的争议越来越大，尤其是近年来世界范围内生育率的普遍回升现象，直接挑战了其结论和假设。本文主要结论如下：

　　（1）全世界众多国家生育率回升的事实挑战了“低生育率陷阱”理论，“低生育率陷阱”可能只是对短期内生育率现象的总结，还不能得到长期事实的验证，可能不能上升到规律的高度。

　　（2）即使假设存在“低生育率陷阱”，根据已有的生育水平研究，中国还未达到“陷阱”的临界值1.5以下。中国目前的生育水平仍然受到生育政策的调控作用，结合最近生育意愿调查结果，如果生育政策放开，加上未来生育进度效应的减弱和消失，中国的生育率存在较大的回升空间和可能性，而不会长期维持在1.5以下的低生育水平上。因此说中国面临“低生育率陷阱”风险还为时过早，至少在短期内，中国的生育率不会下降到1.5以下。

　　（3）不存在“低生育率陷阱”并不意味着不需要研究和应对低生育率问题。中国目前这样低的生育率如果长期维持下去，显然不利于人口的健康、均衡发展。因此，生育政策目前的调整和将来的调整是完全必要的，但调整的目的并不是因为存在“陷阱”或面临“陷阱”的风险。


阅读全文请下载PDF文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