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三个晚上，有山西省晋剧院的《打金枝》《姐妹易嫁》和太原市晋剧艺术研究院二团的《清风亭》，可以说无论是青年宫演艺中心还是南宫剧场，基本都场场爆满，掌声雷动。
有花甲老人，有懵懂孩童，有青年才俊，也有红粉佳人，大家从四面八方赶来形成一支雄壮的队伍，在这两三个小时内爆发出火一样的力量和热情。
情不自禁的捧腹，泪眼婆娑的无声，忙里偷闲的耳语，节节拔高的叫好。这是应和舞台的真实流露，没有导演，没有彩排，一切都发自肺腑瞬间灵感。此刻，整个剧场已然成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细胞体，这气势扶摇直上响彻云霄，在茫茫宇宙中光环闪耀，碰撞出中国人正月里该有的热闹。
说白了，这是一种文化。
您进过剧场吗？您在那里看过戏吗？您有端坐台下认认真真完完整整陪伴到结束吗？
三个问题，您不必着急回答。
现在，科技飞速发展，互联网成了人们的生活日用品。各类新闻资讯铺天盖地蜂拥而至，艺术种类五花八门良莠不齐，您可以足不出户尽情领略不同地域不同风格的精彩，可以说是“乱花渐欲迷人眼”。拿戏曲来讲，李世济、迟小秋、张火丁的《锁麟囊》，陈少云、裴咏杰的《追韩信》，谭孝曾、王平、谭正岩的《定军山》，同一流派不同年代随着摄影录音等技术的日臻成熟也展现出不同的风骨。我们可以不去上海握手陈少云，不去北京约会迟小秋，不去大连拜见杨赤，不来太原拥抱李月仙，而且他们不同时期的作品都能够原版呈现。这么来说，咱们是有史以来最最幸福的戏迷了。
您会说，既然这样那就在家里宅着多好，随随便便舒舒服服，何必去剧场？更何况，还得掏钱买票，还得早出晚归，还得寒暑兼程。
先不回答您，陪我进一次剧场，好吗？
其实，我知道您还不一定喜欢戏。
呵呵！
没关系，请！
走进剧院，好多熟悉的戏迷早已恭候多时，就像走亲戚，这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把身上的风寒抖落得干干净净，三两句寒暄让阳光亮彻心田，不论老幼不分尊卑在这个地方痛痛快快坦坦荡荡，两个字：看戏。
进了剧场，找一找座位，瞅一瞅乐池，拉一拉家常。戏没开，总得找点事儿做。如果您第一次来，那您还得抽出时间干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儿，百度一下今天的剧目，了解基本的剧情，做足功课，不然今晚就成了纯纯粹粹的凑热闹了。
洪厚的钟声响起，温和地告诉您：好戏马上开始，请调整您的手机至震动状态，调整您的情绪至静音状态，酝酿酝酿，稍等稍等……
锣鼓笙箫穿透不安分的空气，开始扫描起剧场的每个角落，连一粒灰尘也静静地坐好了。
在这个七彩的世界了，只有您和她，无其他私心杂音。所以就像一场没有外人掺杂的“相亲仪式”，您得真诚，您得用心，您得品味……
第一次看戏，您可能有这种感觉“手忙脚乱”“顾此失彼”。一会儿一大堆人，穿五颜六色的衣服，勾着千奇百怪的脸，咚咚锵里他们不慌不忙地兜圈子、一声不吭得看场子，而后又悄无声息的消失。“角儿”开唱了，连舞带唱，不知道他们累不累，我感觉您挺累，看了唱词丢了表演，顾了表演落了唱词……
不过，您说了一句话“其实，并不是想象中的一句也听不懂”。其实，我故意没有告诉您，能够静下来坐得住看进去，已经很不简单了。
不懂音乐，但他还是伴着您一帧一帧看故事，这种现场的娓娓道来，是互联网再精妙的视频都无法比拟的。因为您的视野里不只是“角儿”，还有每一个神态各异的喽兵，还有只一两句台词的丫鬟，还有虎气十足的中军，还有前排后排的观众，您想看谁就看谁，每个演员似乎也都是您的化身，移魂大法让您的心律不自然地波动，这时候您是不是有了“角儿”的感觉了？
这是观众的最初境界，看戏，眼睛的艺术。
您再看，旁边的大爷，很随意地坐着，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难道他今天搬家了？累了?
他真的没睡着。
这个时候，他正咂摸着“角儿”的每一句唱，弯弯绕绕起起落落，指尖还轻轻点着节拍，每个旋律细细磨碎，化入血液和呼吸，勾起心底最深处的涟漪，悠扬婉转有时候胜过酣畅淋漓，用夜一样的寂静渲染梦一般的波澜，待云水滔天时骤然惊梦，而后抱以清脆的掌声，悄然间眼眶似乎微微湿润……
又一番滋味，听戏，耳膜的艺术。
再瞅瞅，那个小哥，用笔勾勾画画，是哪个美院学生为了节省模特费用现场写真？
NO
他划拉的是自己的心情，看着听着，兴许没有过瘾。于是，用高清摄像机一样的眼睛去抓拍每一个身段，一滴不和谐的颜色都不放过；用高倍听诊器一样的耳朵来捕捉每一缕余音，几秒电流脉冲都能听真；用高考阅卷老师一样的标准去拿捏每一句戏文，小小的错别字都记在心底……
演员
捋髯、撩袍、抖蟒、蹉步
观众
屏息、定睛、凝神、拍手
什么时候叫好？成了一门艺术。既不能压住演员的唱词，又要激发演员的情绪，揉在音乐中，藏在剧情里。是碎碎轻轻的欣赏，是滚滚向前的热浪，是一声爆发的“好”，还是排山倒海的“好”“好”“好”。您的掌声和叫好的层次和境界，演员最懂得，因为这是心灵的同频共振，能推得他们再上新高，悲得更凉，喜得更狂，苦得更痛，爆得更响……
好不是随便叫的。您不合时宜的叫好能把“角儿”呛得忘词，也可能让酝酿许久的感情瞬间破镜，之后的精彩就成了仓皇，成了应付。
不过您也确实考验了“角儿”一把。
并非只有快节奏、高音标才是叫好的最佳位置。
那种哭的涕泪双流，笑的龇牙咧嘴，跑的气喘吁吁，唱的撕心裂肺，应该不算上乘之作。一个轻轻的甩袖，一次微微的睁眼，一丝淡淡的微笑，一曲低低的吟唱，饱蘸浓墨一气呵成，提顿地淋漓尽致，氤氲地美不胜收，才是最出彩的水墨丹青。
好戏，不是口唇的专利，是心境的宣泄。
戏曲的气场，不是台上纵情高唱、台下极度疯狂，是“角儿”不紧不慢登场，一个平静的亮相，就点燃起满座宾朋的热情，慢慢升温，渐入佳境，曲终久久驻足回家今生难忘……
好戏是一杯陈年佳酿，一丝一缕都需要极尽舌尖的力量，调动每一根神经，用毕生的阅历和智慧慢慢品味，细细品尝。
看戏、听戏、品戏，环环相扣，一步一个台阶，一人一个境界，我们捧角儿，慢慢我们也成了不登台的“角儿”，此刻台上台下，究竟谁才是“角儿”，未可量也！
那三个问题，您这会儿应该有了答案了，不用揭秘，让明天的演出回答。
角儿！！！
（2017年2月7日11:40于太原）
作者：苏林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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