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我通过北方昆曲剧院的著名作曲家姚昆宏老师引荐，特地拜访了北京非遗昆曲项目传承人、国家一级演员、著名花脸表演艺术家周万江老师。
▲周万江生活照
一
周万江出身于梨园世家，外祖父王春海是小荣椿社科班儿的花脸演员，和叶春善、程继仙、杨小楼是同科班儿师兄弟。姑父王连奎坐科富连成，也是工花脸，晚年去了湖南教学。到了周万江这儿也是工花脸，是正宗的花脸世家。大伯父周文荣是李万春的琴师，父亲周文贵是李多奎先生的琴师。周万江八岁在上小学三年级时，父亲就经常叫他抄写唱词和曲谱，还叮嘱他不要抄错，整个假期周万江就是为父亲抄写唱词和曲谱度过的，同时父亲又一句一句的教他昆曲《安天会》中孙悟空和天王的唱段。1951年，北京梨园工会成立了私立艺培戏曲学校（即：后来的北京市戏曲学校），会长沈玉斌面对前来招考的周万江问到：“你会唱歌儿吗？″周万江说会，就唱了一首当时经常流行的抗美援朝歌曲“嘿拉拉，嘿拉拉，天上出彩霞，地上开红花呀……”，唱完后，沈玉斌又问他还会别的吗，″我还会唱《安天会》。”周万江回答后就唱了昆曲《安天会》的唱段，沈玉斌听他唱完后问他；“你是跟谁学的呀？″，“我父亲″，″你父亲叫什么呀？”，“周文贵″。听完沈玉斌和周万江的对话，所有在场的考试官包括沈玉斌在内都很惊呀：“怪不得唱的这么好，原来是门里出身哪！”在几百个考生中周万江是唯一唱昆曲的考生，沈玉斌对他很是满意，就这样他被顺利的录取了。进校后，有幸分到老校长、著名京剧净角表演艺术家郝寿臣门下学戏，向郝校长和苏连汉先生学习了《醉打山门》《姚期》《锁五龙》《盗御马》《芦花荡》《黄鹤楼》《霸王别姬》等几十出花脸戏，同时又向沈玉斌先生学了很多昆曲唱段。
▲与老校长郝寿臣先生。
六年毕业后，适逢北方昆曲剧院成立，郝寿臣老校长动员周万江去北昆，他回家征得父亲同意后便去了北昆，是侯永奎、韩世昌、白云生几位艺术家接待的这批学生。剧院的白玉珍先生见周万江是唱昆曲的人才，就教了他《功臣宴》和《负荊》，唱的曲牌是“混江龙″和“油葫芦”。当时他和昆曲名家陶显庭先生的儿子陶小庭同住一个宿舍，他见周万江唱的有不理想的地方就将父亲的唱法传授给了他。侯永奎先生在看了周万江的彩排后是非常满意，觉得既有陶显庭的味儿又有郝寿臣的味儿，很得侯永奎先生的赏识。后他又向前辈艺术家侯玉山学了《棋盘会》，在学时又揉进了郝振基和陶显庭的唱法，每次演出都赢得满堂贺彩，得到了剧院前辈艺术家的好评和认可，韩世昌、侯永奎、侯玉山三位先生夸赞道：“咱北昆在舞台上凭演唱能叫下满堂彩的你是第一人”。
▲与侯玉山先生合影。
此后周万江就成了北昆花脸行的主演，恩师郝寿臣对此非常高兴，对他说：“好孩子，你在北昆成主演了，报纸上头三名主演总有你的名字，没给我丢脸！”这几句话就是一位老艺术家对弟子的最高奖赏。
▲上图：《五台会兄》饰杨五郎；下图左：▲下图右：《棋盘会》中饰齐宣王，《飞夺泸定桥》饰老翁。
二
1960年，周万江在《李慧娘》中出演了反派人物贾似道，李淑君饰演李慧娘，丛兆桓饰演裴舜卿。贾似道在戏中有几句唱：“苏堤冷落对矗着孤山吴山，林和靖纵有梅要不如俺，白公、苏公也应羡，钱塘苏晓当知惭。”但周万江对这段唱词并不解其中的意思。剧院在去杭州演出的时候，他便和其他演职员利用演出间隙参观了杭州的西湖十景，通过进行实地釆访才明白了戏词中的掌故，也了解了历史上确有贾似道这个人。贾似道是从一个地痞无赖逐渐混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个南宋朝臣卖国贼，他搜刮民财占为己有，他凶残成性，为了他的夫权和霸道，用剑杀害了只因一句“美哉、壮哉，少年”而无辜的李慧娘（当然这是戏中的事了）。
▲《李慧娘》中饰贾似道，李淑君饰演李慧娘。
北京的恭亲王府大戏楼经过重新修缮后，首先邀请了北方昆曲剧院进行首场演出，但邀请方提出：恭亲王时京剧就己经盛行，你们不能只演昆曲，也要演京剧。剧院领导当即拍板：“行，我们剧院有个郝寿臣的学生，就叫他来演京剧。”就这样，周万江演出了《霸王别姬》《姚期》等京剧剧目，有时还前演京剧，后演昆曲。
▲袁世海先生为周万江说戏。
文革开始后，北昆解散，周万江和部分演职员调入了北京京剧团。在京剧团工作期间，还深得裘盛戎、袁世海两位先生在艺术上的传授。文革结束后的1979年，全面恢复了传统戏，北方昆曲剧院也恢复了原建制，周万江和其他演职员又重新回到了北昆工作。
三
《醉打山门》是周万江在戏校时跟老校长郝寿臣学的。郝寿臣在演唱方面非常讲究，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非常到位，在四声五韵、吐字发音方面给周万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进入北昆后又向中国社科院语言研究所的语言学家吴晓玲学习，吴先生在语言学、音韵学诸多方面研究颇深，尤其在戏剧语言方面更是内行。通过向吴先生学习受益匪浅，使周万江在发声吐字、语言演唱方面得到了很大提高和升华。
▲《醉打山门》饰鲁智深。
《醉打山门》是根据《水浒传》而创编的一出戏，是讲鲁智深打死郑屠户后，为避祸而前往五台山剃度为僧、喝醉酒打山门的故事。后来北昆想排演这出戏，并指定要周万江来演。周万江又重新第二次向本院的侯玉山先生请教学习，侯老说：“你跟我学，我欢迎，这是陶显庭先生擅长的戏，是陶老的强项，京剧归架子花脸，咱们北昆叫袍带戏，唱、念、做很繁重。”周万江在跟侯玉山先生排演这出戏的时候有自己的见解：“当时学这个戏是出于对艺术的追求，是昆曲打基础很好的戏，一个戏曲演员如果没有昆曲打底子是演不好戏的，尤其是《醉打山门》和《芦花荡》是花脸演员必需学的戏。”
侯玉山先生的《醉打山门》是以唱工为主，表演动作稍简单一些，而郝寿臣是以身段表演为主，所以周万江在排演时将两位老师的表演及动作揉在一起，在妆扮上用的是老校长郝寿臣先生的扮相。鲁智深上场后，在唱完[点绛唇]后的定场诗后两句是：“削发披缁改旧装，杀人心性未全降。"周万江觉得“杀人心性未全降″这句不妥，认为有损鲁智深的形象，就改为了“除暴之心未全降”，表现出鲁智深是为民除暴才打死了郑屠户才逃到五台山出家为僧。在喝完酒后有两句道白：“来此己是半山亭，洒家自到丛林未曾耍拳。”他觉得“丛林”二字概念有些模糊，容易叫人误解，佛门应该是禅林才对，于是就改为“洒家自到禅林未曾耍拳”。后又表演了鲁智深醉酒后的醉眼矇眬、练拳、醉滚山坡和模仿十八罗汉的各种舞蹈身段，将一个粗犷豪放的鲁智深形象展现在舞台之上。这虽然是一出不长的单折戏，也是花脸演员必需掌握最基本功的一出戏。此戏演出后，很快得到了广大观众的欢迎和业内人士的好评如潮。
▲郝鸣超先生为周万江说戏。
周万江老师演了几十年的戏，也向郝鸣超等多位老师学了不少新编戏和传统戏，使自己在演技和文化水平方面也得到了提高。
▲左图：周万江老师在大学讲学后；右图：周万江老师教授学生。
我通过这次拜访周万江先生，看到了一位老艺术家对戏曲事业的敬业和奉献精神。周万江先生在考戏校时能在几百个考生中以唯一唱昆曲而能顺利录取，也完全得益于受家庭父辈们的影响和自身的悟性，以致于自此成为了他毕生的事业且有一定的建树，可说是生来就与昆曲结下了不解之缘。周万江先生不仅艺术好，而且文化底蕴极高，在讲学时经常连讲几个小时不停顿，这也和周先生平时在演出中积累的丰富经验所分不开的。
▲学生演出后与周万江老师合影。
现在周先生虽然早己退休，仍被经常邀请去讲学和带徒传艺，为培养昆曲后继人才在作贡献。
▲本文作者郭宗民与周万江老师合影。
图片由周万江老师本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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