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识稷山蒲剧团是在山西省首届艺术节上，他们以一出红色经典《党的女儿》唱响龙城，虽然只是一个县剧团，但是每个演员都特别认真，几个主演声情并茂、唱念做舞更令人感动。之于蒲剧，我是外行中的外行，凭着一面之缘品头论足似有失偏颇，但这份感动却是真实存在的。带着这份好奇，我逐渐走近了稷山，走近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县剧团。来来往往认识渐深，也就认识了与众不同的县剧团团长贾金艺。
“蒲剧是我的魂”
如果从根子来讲，贾金艺是个地地道道的演员。1984年，12岁的他走出稷峰镇西店村考入了稷山县刚刚办起来的戏校，从此便一心唱念做打度生涯。在戏校刚开始，因为先天腰腿硬并不被老师们看好，但倔强的性格让他成了“拼命三郎”。在既是校长又是启蒙老师的小生名家薛东元的帮教下，他起早贪黑，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功夫伴着汗水和泪水“水涨船高”。“走出农村，我就是个唱戏的。舞台就是我的土地，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不流汗咋成？”提起学艺的经历，一丝苦笑不经意地从他脸庞流露出来。
▲贾金艺（后中）带领徒弟王海瑞（后右）、徒孙张志武（后左）拜访师父薛东元（前右）、师娘任金枝（前左）。
唱戏是良心活，舞台自有一杆秤。1987年盛夏，贾金艺戏校毕业后被分配到稷山县蒲剧团，这一干就再没有挪窝。“我的师傅薛东元是我的大恩人，没有老爷子当年的言传身教就没有现在的贾金艺。在戏校时，薛老师唱念做打极尽严苛，一招一式既要有规矩又要带着人物感情。打戏打戏，不打不记。薛老师当时说得最多的就是‘靠什么立身？靠身上的本事，无功难立，蒲剧最重要的是绝活’！”在大团的日子，他一边继续练功，一边用心学戏。跑龙套他是最有精神的头兵，渐渐能演《藏舟》《小别母》《黄鹤楼》一些折子戏，之后开始担纲《母子仇》《周仁献嫂》《红鬃烈马》等本戏。县剧团人手有限但不能“缺斤短两”，青年贾金艺除了演好本门又开始了反串。下乡演出不同于梨园行的岁末封箱，反串就是要“洗去那张脸”“妆龙像龙，扮虎像虎”。在忙忙碌碌的赶台中，他演了须生戏《杀府》《放饭》《赵氏孤儿》、丑角戏《柜中缘》《卷席筒》等。
▲蒲剧《周仁夜逃》贾金艺演唱。
“因为身兼数职，我养成了一个习惯。唱戏不只钻在本门，还操他们演员的心，因为指不定啥时候我就得顶上去。剧团同龄的演员总是说我爱管闲事，爱瞎琢磨。说实话，就是跑个兵兵、站个公公，我的心都在前辈身上。”贾金艺笑着说。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在蒲剧舞台这片天地，贾金艺尝尽了苦辣酸甜。当看到台下满满当当的父老乡亲，当看到风雨无阻的戏迷观众，他的内心五味杂陈，越来越懂得了恩师当年口中的“戏比天大”。
“剧团是我的命”
戏箱是剧团流动的风水，跟着稷山县蒲剧团，贾金艺常年奔波在晋陕豫间，跑遍了河东大地的村村落落。台上他生丑粉墨登场，台下装台拆卸不知磨烂多少副手套。2016年1月，剧团新老换届时贾金艺当选团长。“宁带一个连，不带一个团，剧团团长不是官。刚当团长的那段时间，我整宿睡不着，当初跟大伙的抱怨像放电影一样历历在目，要想少在背后挨指点，就得真正为大伙干出点实事、好事来。”贾金艺现在回想起来仍然表情严肃。
县剧团面临最大的考验首先是生存，就是要站稳脚跟争得市场。黄河滔滔，河东大地自古多慷慨。这一方沃土孕育了蒲剧，更培育了孜孜以求的戏迷。无论在哪儿，只要听说有蒲剧，这些操着一口蒲腔的男女老少总会从四面八方涌来，似乎他们的爱恨全在这方寸舞台上。贾金艺说，“蒲剧戏迷懂行得很，他们爱蒲剧爱得深沉。我们作为演员要对得起这份信任，要把最好的艺术献给乡亲。”
▲贾金艺在县文化馆戏迷培训班上做示范
上任后，贾金艺带领剧团自筹资金10万元，翻修了剧团留守大院，又把剧团退休的老师们返聘回来，让他们“一对一”带徒传戏，不仅要把稷山团的传统戏一出一出接过来，还要接得“滴水不漏”。剧团的青年演员牛双亮激动地说“作为一个县剧团，我们稷山这些年真的不容易。为了解决大家的后顾之忧，团领导三番五次跑县委、县政府，特别是贾团长操心最多。团里不仅在2016年年底解决了老职工的养老保险问题，2018年7月我们还整体搬迁到了新建的职工宿舍排练大楼。看到剧团的新形势，前几年转行走的几个兄弟姐妹也重新回来了。”
地位靠的是作为，剧团的发展离不开戏，更离不开人才。2016年起，剧团先后为青年演员移植排演了《下河东》《卖苗郎》等传统戏，改编了“稷山版”《枣儿谣》，赴北京京剧院“零元”取得《党的女儿》版权，并且邀请京剧名家王蓉蓉指导编排。2017年，为庆祝建党97周年《党的女儿》在稷山县首场演出，9月份《党的女儿》参加了山西省首届艺术节，主演席武英夺得八朵“杏花”之一，同月青衣演员许巧凤荣获红梅大赛金奖。2018年，席武英受邀进京参加了央视“红旗飘飘七一戏曲演唱会”。剧团每到一地，这几个戏是逢场必演的，也是最受观众欢迎的。
“县剧团团长是啥？是个苦差事！今天老生拉稀，你得挂上髯口‘吊毛’，明天唱丑的家里有事，你得鼻梁抹上‘豆腐块’逗大家乐，有了大型演出还得跟着大伙一起装台。县剧团最大的困难就是经费不多、人才不多。但困难不是遮羞布，团长得有本事。在领导面前要与时俱进有新思路，在剧团孩子们面前要拿出艺术水平，在戏迷面前要多听批评抓紧改正。为了多省点钱，无奈之下2015年我报中国戏曲学院导演系进修。结果歪打正着，这次进修令我大开眼界。现在，移植改编一些传统戏我们自己就能独立完成，大型新编戏从‘编、导、演’我都全程参与，不合蒲剧规矩和味道的，我都会跟编剧、导演沟通，一定要让演员好演、观众爱看，这样的戏才能永久留传。我们排戏请专家，演戏从不外请。通过排戏，无论从演员、乐队还是舞美，队伍得到了全新的锻炼。现在青年演员已经立起来，像王海瑞这样的优秀人才很多，团里能做的就是‘给机会、让舞台、争荣誉’，因为他们是蒲剧的未来。”说起剧团的事，贾金艺来了精神，一向沉默的他突然变得口如悬河，从中也能感觉到他和剧团的感情：剧团就是他的家，戏就是他的命。
▲贾金艺为剧团青年演员做讲解示范
“稷山是我的根”
稷山县出了一个历史名人，那就是元朝巴尔思御史姚天福。贾金艺曾经听稷山县文化局的老领导说起过，曲润海老厅长和原山西省委王大任副书记（后任吉林省委书记）关于排演名臣姚天福的故事。县委县政府这几年多次提及此事，贾金艺苦于一直没有合适的剧本，便把这个事藏在了心里。2016年在移植改编《枣儿谣》接触编剧高吉林的时候，无意中了解到他翻阅资料已经创作出《铁面御史姚天福》剧本后，二人便一拍即合。
姚天福用蒲剧唱、由稷山人扮演最合适不过。贾金艺一边与高老共同修改剧本，一边和县委县政府汇报争取经费。在剧团常年下乡演出的情况下，他经常是上车构思、下车动笔，与高老一打电话就是一两个小时，晚上常常是身体累得散架、大脑却亢奋地睡不着，妻子和孩子看着都掉眼泪。县委县政府给予了大力支持，让他们集中精力搞创作，勉励他们一定要把稷山人的精气神演出来。2017年年底剧本、音乐基本修改完成，2018年1月全面进入排练阶段。
“虽然县委县政府让我们不要太多考虑经费，但是要演好铁面清官，在演出上就必须朴素，演出真实的姚天福，特别是不能铺张浪费。我们定下了‘不搞豪华布景、不重置行头、不外请演员’的原则，唱腔设计就是地地道道的蒲剧，我们还把板式认真认真做了标注。”贾金艺带着一种强烈的使命感，开始了对《姚》剧的编排。
▲蒲剧《铁面御史姚天福》剧照
摄影：王国梁
这次演出主角全部使用年轻演员，连团长夫人席武英都成了龙套。就这样，他们利用下乡间隙，利用休息时间，马不停蹄地排练。在排练中，及时邀请运城市的领导、专家来团指导，邀请蒲剧界的老前辈“挑毛病”，然后反复修改精雕细琢。9月份，《铁面御史姚天福》在县礼堂与观众见面，得到县委、县政府领导的好评。10月份，该剧受邀赴临汾“周末剧场”展演。11月份，参评运城市第四届“菊花奖”，获得新创剧目奖，入选参加“2019年全省基层院团调演”。2019年春节，该剧在太原“星光剧场”参加了全省调演。6月份，剧团启动B组排练，8月份入选山西省第十六届“杏花奖”编剧、音乐设计、导演三项四类提名，贾金艺被提名“编剧、导演”双项奖。
▲蒲剧《铁面御史姚天福》剧照
摄影：王国梁
“这段时间，这个戏还在修改调整，我们的追求就是‘有骨气、接地气、聚人气’。9月底，我们这个小剧团又要去太原了。这次又是一场大考，但愿我们能够不负众望。”贾金艺神情严肃地说。
河东大地多豪杰，曾经出了个关汉卿，他给世间留下一出感天动地的《窦娥冤》。今天，他的后人们仍然在“提笔写风骨、抒袖唱情怀”，这些奔波在黄河流域的县剧团就像一粒粒“蒸不熟、煮不烂、锤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铜豌豆”，让河东大地热闹非凡，让那些操着河东方言的家乡人从此有了乡音的“羁绊”。
（2019年9月1日7:30于太原）
作者：苏林和
▲蒲剧《三关排宴·闷悠悠在帐中徒步独转》
贾金艺 饰演 杨四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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