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耄耋回眸之十二 | 创门立派承前启后的尊师——缅念河北梆子艺术家赵鸣岐先生(二)
耄耋回眸之十二
创门立派承前启后的尊师
缅念河北梆子艺术家赵鸣岐先生
(二)


踏热土的戏虫

鸣岐到了保定,过了清苑,脚底下越走越快。远远看见了老槐树、关帝庙……到了,总算到家了!娘想儿哭出了病,爹劳累驼了背。娘一见鸣岐又哭又笑,说:“总算囫囵着回来了……”
沙土岗子、老河套、旧街筒子、破坯房。别了六年多的家乡还是那么穷,可回到老家心里踏实。他没忘师傅的嘱咐,天不亮就到河套的沙土地练功喊嗓。晚上不管是月明月暗,风雨雪天,他准在关帝庙练唱背戏。他细心领悟何达子的戏路,苦心琢磨元元红的唱念,把所有会的戏都重新过了几遍。他按何达子的唱法把《战北原》的唱改成低腔,来表现诸葛亮泰然自若,成竹在胸的大家风范;又把《杀府逃国》中的唱腔改成元元红的高腔,来表现伍员英雄受害,悲愤填膺的气概。他还把何、魏两家的唱腔用在一齣戏甚至是一段唱中。如《探母过关》的“若无有太后令怎好过关”这句唱就是前半句尊元元红,后半句效何达子,这在当时也算是胆大妄为了。
他一边做农活,一边研习戏,转眼一年零八个月过去了。到了正月,他的当家子叔赵源堂邀他搭班,那时候他的嗓子还没完全出来,唱梆子不够用,唱二黄倒够使,就应了二路须生。头回上场扮《溪皇庄》的彭朋,一句西皮导板就得了两个好。接着又搭了梆黄两下锅的晋县凤鸣台班,唱《翠屏山》他上杨雄;唱《文昭关》他上东皋公。他还搭过高阳的高腔班、安国的老调班,深泽的昆腔班,虽说都是二路活,可他唱工做工都不比正工活差。才刚二十来岁的鸣岐不管搭什么剧种的班儿,都是台下叫好,台上赞叹:“这小鸣岐唱啥啥好,学啥像啥,天生的是个戏虫儿!”他心里却在想:“我是梆子坐科,不唱梆子正戏,我不甘心!”自此他每到一个台口的头一件事,就是找个离戏台不远的场屋,为的是听着戏台上文场的调门,跟着练唱。好把童子嗓音的唱,改成成年嗓音的腔。还注重不同剧种的戏路子,哪些最受台下的喜爱。
又是一年过去了,他觉得自己有了底气。二月二他搭了宁晋燕春班,又想起在奉天头回唱红的旧事,就在刘璐庙上,四天连唱八出戏;头天是蓝袍戏《调寇》《借箭》;二天是靠把戏《广泰庄》《乌玉带》;三天是羽扇戏《战北原》《江东记》;四天是皇蟒戏《渭水河》《打金砖》。因戏报子上写的是“特邀新派梆子胡生赵鸣岐四天连唱双齣”云云,这一个台口下来,赵鸣岐的大名也自然惊动了四周几个县,十几个戏班儿争相邀他挑梁。刘璐七天唱毕后,他在后台的柱子上刻下了一句戏词做留言:冬去春来又一年。

解放区的战士

卢沟桥事变后,日寇侵占华北。那年月,国土沦陷,日寇残暴,汉奸作乱,百姓遭殃。狂暴的“三光政策”使得河北梆子的故土变成了焦土。河北梆子班社大多解体,艺人星散,河北梆子几近衰微。赵鸣岐又一次背井离乡,先到山西、绥远,再到河南、陕西,说是搭班倒不如说是逃难。其间他除了搭河北梆子班,还搭过二黄班、评戏班、山西梆子班、陕西梆子班。他不光学了其他剧种的好戏,还有意地学习二黄的大气做派;评戏的的口齿清晰;山陕梆子文戏武唱的绝活。也把自身的好玩意儿传给了旁人。
抗日战争胜利时的1945年8月,赵鸣岐的家乡清苑县以及安国、博野、蠡县、高阳一带已经是八路军驻扎的解放区了。1946年春节刚过,赵鸣岐听到了八路军冀中军区独立第八旅要组建剧团的消息。立即和妻子赵桂茹动员师弟赵鸣茂、赵义海等一起到旅部报名。并积极参加剧团的筹建工作。到5月召集了行当齐全的60来人,就在高阳成立了解放军的剧团。这个剧团虽说是“京梆两下锅”,但因为早在延安时即有延安平剧院,剧团的名称就定成了冀中独立第八旅平剧研究社。在剧社的成立大会上,指导员苏中同志还宣布了一件事,因剧社没有戏装,赵鸣岐、赵桂茹夫妇主动献出了他们的十六件私行头。由于鸣岐先生的榜样,又有演员、场面献出了行头、乐器等,剧社才得以开始活动。
赵鸣岐怀着解放全中国的信念,随解放军转战,部队打到哪里,他们就演到哪里。鸣岐先生亲历了清风店战役、解放石家庄、解放保定以及徐水、容城、安新、雄县、霸州等,解放张家口、榆次、太原、大同、天津、北平等战役。期间鸣岐先生主演了《苏武牧羊》《血泪仇》《九件衣》等戏,还在《逼上梁山》《失空斩》《三打祝家庄》《白毛女》等戏中担任主要角色。1947年初夏,剧社更名为人民解放军野战第二纵队平剧社,鸣岐先生一直担任演员一队队长。
1984年赵鸣岐先生回忆起在那四年多的战斗生活,亲口给我讲了几件最难忘的经历:“1947年初春,剧社为了配合土改,赶排了新编戏《血泪仇》在徐水演出。我演老农王厚仁在台上哭,看戏的乡亲们在台下哭。坏人害怕了,在村里放了三把火,想把戏搅散。我脱了戏装和乡亲们一起把火扑灭,又穿上戏装接着演。第二天夜里,我就在一间小屋里,对着党旗宣誓,秘密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秋天,清风店战役告捷,剧社又随军往南解放了正定。就在滹沱河畔搭起戏台,我演老农王厚仁,为解放石家庄的军民演出《血泪仇》。这时敌机几番骚扰,我们仍坚持把戏演完。还有一次在山西上土村为战士演出《九件衣》,戏演到财主花自芳与赃官串通一气,屈打成招,把佃户申大成定为死罪,打入死牢的当口,一位在台下看戏的解放军排长,喊‘为俺爹娘报仇!’就冲上戏台痛打台上的花自芳和赃官。台上台下顿时口号声四起‘牢记血泪仇,不忘九件衣’‘打倒反动派,解放全中国’。我们剧社也接到指示调到二十兵团,并接受了‘把血泪仇、九件衣演遍全兵团’的指示。1948年底我们剧社随部队解放了天津,1949年1月我们从北平的北郊的小阳山一直演到沙河镇,1月31日北平和平解放,我们剧社又在黄土店做庆祝演出,亲历了平津解放的全过程。紧接着又赴山西榆次大峪口为解放军高级军事会议演出,彭德怀副总司令等首长看了戏,还接见我们。新中国建立后,定都北京,剧社也改为京剧社。我们又回到67军,仍穿着军装。直到1953年我调到新成立的国营河北省河北梆子剧团,才转业到了地方。”鸣岐先生最后微笑着说:“我是经历了解放战争全过程的演员,不!是解放军的战士,文艺战士!”

走新路的主演

我结识鸣岐先生是1954年初春,在河北省会保定北大街128号的河北省河北梆子剧团驻地。那时正在排演参加河北省第一届戏曲观摩演出大会的《劈山救母》《拾玉镯》《过巴州》三齣戏。鸣岐先生在《劈山救母》中扮演后部刘彦昌,并在秦凤云先生准备展览演出的《投县》中扮演田云山。一日晚间在前院正堂改建的临时排练厅看《劈山救母》的彩排,待演到李淑惠和鸣岐先主演的《二堂舍子》时,我竟被感动地哭出了声。
第二天下午秦凤云老师给我们上课教唱《桑园会》。秦老师问我:“君超,你昨天看戏为什么哭呀?”我说:“唱的好。”秦老师又问:“唱的怎么好?”我哑巴了。当时秦老师说的话,我至今还记忆犹新:“赵老师唱的‘昔日里孤竹君’那段唱,是按老梁达子的腔唱的。好就好在这‘比古’的语气上。咱们唱戏分上中下三等:上等的唱是说;中等的唱是唱;下等的唱是喊。你们说,赵老师‘比古’的这段唱该属几等?”我茅塞顿开:“是上等。”秦老师笑了:“说的对!赵老师的唱是按讲故事的语气说出来的。”
自那以后,我几近看过鸣岐先生在河北省河北梆子剧团主演的所有戏。有《南北和》的杨延顺、《蝴蝶杯》的田云山、《窦娥冤》的窦天章、《斩子》的杨延景、《回荆州》的刘备、《南天门》的曹福、《清官册》的寇准、《借箭》的鲁肃、《秦香莲·杀庙》的韩琪、《佛门点元》的普明、《春秋笔》的吴承恩、《捉放曹》的陈宫、《法门寺》的赵廉、《白毛女》的杨白劳等大几十齣戏。也就是在担任河北省河北梆子剧团第一须生期间,鸣岐先生在继承老梁达子(梁宗旺)与何达子(何景云)等前辈技艺的基础上,依据自己背工高亮清脆,落音坚实宽厚,但中间的过度音较虚的嗓音,研究出了以“5 3”为骨干音的唱腔。而这种唱法,既富有鲜明的个性,又适于许多男须生演员真假嗓混合音较虚的嗓音特点,加之鸣岐先生的戏路宽、技艺精、能戏多、流传广,赵老先生演的戏不少都由电台录了音。自上世纪五十年代始,许多男须生演员都学鸣岐先生的唱法,渐成风气,人们便不约而同的称赵先生的唱法为“赵派”了。直到赵老年近八旬时,中国艺术研究院还专为赵老录制了《春秋笔·杀驿》作为珍贵资料保存。

桃李满园的尊师

1959年10月赵老先生转入河北省青年跃进剧团后,先后担任编导室副主任、副团长等职。1965年又兼任河北省戏剧学校梆子科副主任。1980年任河北省艺术学校副校长,并兼任河北省河北梆子剧院艺术顾问,专心培养下一代。
赵老先生潜心研究河北梆子男声唱腔的奇崛嗓音,抓住自己唱法的发声、吐字、行腔、润腔的规律,又依据演员的不同嗓音以不同的唱腔示教。日积月累,传播开来,渐渐形成了从剧目到表演的传播梯队。其中较突出的晚辈如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出名的高明利、周春山、张淑郁(女)、王书琪、柏金亮等;七十年代出名的张国胜(小鸣岐)、张树群、陈宝珠、张兰霞(女)等;80后90后的新秀计晨、张颖超、王硕、任福生、戎鹏等。还有一大批戏友在学唱赵派名段。我想为什么赵派在赵老先生故去一十六年后的今天,却愈加红火起来了?想来想去我得出一个结论,即赵老在世为弟子说戏时,就是按照不同弟子的不同嗓音教授不同的唱腔;按照不同弟子的功底安排不同的技巧。同是《打金砖》就安排了三个路子;同是“诸葛亮在宝帐夸下海口”一句唱就有四种唱法。按赵老的说法就是:“有什么嗓,唱什么腔!有什么功,亮什么活!”这就使得赵派的路子越走越宽。弟子们也都在赵派的特定格调中,不断的发挥着自身的优长,使得赵派艺术永远焕发着新的活力。
赵鸣岐先生生于清代末年,十一岁入科班习艺,十四岁唱红。不管是在军阀混战之世,还是在日寇暴虐之时;无论是在解放大军的行列,还是在新中国和畅的戏台之上,他爱憎分明,谨慎做事,诚实为人,在九十七年的人生的道路上,总是看的清,行得正,身后还给我们留下了人格和艺事的珍贵遗产。我们做晚辈的又应该怎样来传承先人的精神财富呢?!

(完)

1984年七十七岁高龄的赵鸣岐演出《捉放曹》剧照

河北梆子《草船借箭》赵鸣岐饰鲁肃







作者 姬君超国家一级编剧。作曲、导演。中国戏曲学会理事、中国戏曲音乐学会顾问、中国戏曲学院特聘教授。中国戏剧家协会、中国音乐家协会、中国戏剧文学学会会员、河北省艺术研究所特邀研究员。为河北省政协第五、六、七、八届委员。

其编剧、作曲、导演的剧目已逾百部。获国家文华奖作曲奖。其作品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中国艺术节、中国戏剧节优秀剧目奖、中国电视飞天奖、星光奖、兰花奖、中国广播戏曲节目一等奖,河北梆子鸣凤奖、河北省戏剧节编剧、作曲一等奖等共四十八种。著有《中国戏曲音乐集成河北卷·河北梆子》《河北梆子音乐概论》(与人合作)《王玉磬唱腔选粹》八十八回长篇纪实小说《大登殿》《漫话河北梆子》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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