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夏夜

 

仲夏的一个周末，炙烤一天的阳光隐退了，留下余热仍不断地蒸腾着。从京东大峡谷回来，湾湾乡道上稀疏地亮起路灯，村里也发出星星点点的光，夜色降临了。大峡谷近处村里没有适合的住处，就漫无目的行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旁，找到一户农家院，与前几处比较起来，这里物美价廉，令人满意。在决定住下后，又突然想到了小说里的某某“客栈”……

吃完晚饭，已是午夜，习惯使然，散步仍不可少。“客栈”后面，除了一望无际的林地，似乎没有了什么，而前面不远处却是一个圆形水塘，水塘中心是一块陆地，算是小岛了。岛上有亭轩、石凳、石桌，它们静静地呆在那里，像是睡了。

乡下人终日不停劳作，晚饭后睡得很早，院子里的人们也都回去睡下了。此时此刻，只剩我一个人在这小岛上、凉亭下，独享这夏夜的少有的宁静。头的上方，天似穹庐，缀满“宝石”，闪闪发光，大大小小、密密麻麻，沿着天幕披挂下来，笼罩着四野——这在城区实属少见。忽然，想起了白天有游客攀爬到通天峡顶端出口却又望而却步原路折返的情景……想起每天都背着沉重的竹篓爬到山腰摆地摊的老太太，卖出点儿山货还要多送—些，生怕买者吃亏——她们是底层劳动者，终生劳动，多么善良！不禁，想到了自己幼时爷爷和奶奶的样子，眼眶有些湿润了……亭子的四周，环绕着的是乌黑的水和灌木、草丛，万虫齐鸣开始传来，与我的泪水浑在一起……待到思绪恢复平静，才分辨出是蛐蛐在带领其他虫儿，不知疲倦地合唱。这种合唱使这乡土的夜晚变得不再宁静，渐渐热闹起来。继而，更有突然飞起的鱼和蛙，伴随着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又落下拍打着水面。钻入水下的“噗通”声，简直就是这静谧夜晚的炸雷，像是在试图逃脱湖水的羁绊。然而，这夜色犹如平静的湖面，被那炸雷划过的裂痕很快又愈合了……

突然，一阵清新冷湿的空气吹来，开始是些农家粪肥的味道，仔细地嗅嗅，这晚熟玉米季节的青香味道愈加浓重——这是再也熟悉不过的了，这正是幼时家乡菜地里伴随我长到上学年龄的味道，这大概是从“客栈”后面那高耸浓黑的树林和庄稼里飘来的——这味道正是来自那乡音无改的乡土夏夜。刹那间，仿佛自己变成一缕烟雾，完全融入这渺茫无际的夜色中了……

 

（赵为民  [e-mail]   2015.8.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