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边上的春天

几天的狂风驻了，终于拔雾见天，吹得太阳和月亮同时裸露于上空，这正是把春天吹到北京边上的时候，此时的郊野不再沉寂。

春分的这天，郊野公园里的人和鸟儿、狗儿明显多起来了。林地里有忙着搭帐篷的，也有抢着荡秋千的。老翁蹬着三轮车，唱机里歌声嘹亮，厢里坐着老妪，在林间小道上穿行。空地上有小伙子撸着胳膊拍打篮球，我正停下脚步看看，一个女人嗖地擦肩飞去了，双腿夹着孩子立在独轮车上……

寒气没有完全褪尽，一些灌木枝条还显得干燥，瑟瑟发抖，但都直挺挺地抖起精神来了。毛毛虫似的树吊儿从上年的杨树上落下来，无意地砸在今天游人肩上。一些不知名花草的叶子，有含苞待放的，也有初放的，如开心果里碧绿的瓣儿。这绿色很少见，从冬天绿到前几天的，只有那片松林。如今柳条也发青了，上面的芽有打着包的，也有像绿豆芽张着嘴的。玉兰花也许盛开了吧，几天前在别处已经半开，这里“未发现”。那凌空秃丫的桃枝没有叶子，却有了粉的、白的、红的蓓蕾，被高举的手机拍照着，像是一串榆钱——不过，榆钱这时候可没有，榆树枝条是干枯的，只是长满了一碰就掉的毛茸茸颗粒，也是一串一串的，上面落着一只鸟，它却没有落在发绿的树上，真可谓是：青柳发万条，枯榆坐一鸟。缩颈寒瑟瑟，不知春色早。春来水绿鸭先知，也许鸟儿是不甚敏感的。

柳丛上方的深蓝中飘流着几朵白云，下方透出一湖平静碧水，水上那汉白玉似的冰盖不见了，而是盛满了落日余晖。轻扬的柳梢间或在湖面惹起几圈涟漪，电波一般掠过。简直是：落晖共白云一色，青丝与春水齐荡。湖心有两只小鸭并肩游过，留下长道波痕，这竟然也倒映在上空了：那喷气式飞机如舰艇一般在大海里极速划过…湖边腐朽的芦苇根边，偷偷泛出一片青色，散发着春泥的味道，仔细一看，一片一片的青芽正在激烈萌发，仿佛冬眠小野兽的惊醒。

“万物生长靠太阳”，带给这世间真正光和热、生命和情感的，是太阳——如果这样的光和热再保持几天，再来一场春雨，斜织入夜，润物无声，一切枝条都将染绿，所有花蕾都将燃放……此时此刻，太阳还没有沉下山去，月亮轮廓却依稀可见，仿佛是太阳用自己的身躯在天边盖了一枚残墨印章，又宛如在燃尽自己的一天之前以天为鉴留下继续照亮黑夜的镜像。这是日往月来，还是日月同辉，也许是阴阳合一之美。

（2016年春分于东坝郊野公园，2019年3月23日重游改于暖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