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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有人说,青衣是梦,是男人的梦,也是女人的梦;那人说,Lily唱青衣的时候,就是所有人的梦。 

图片源自网络

01

和Lily认识快两年了,我还不知道她的中文名,更别说年龄、家庭成员这些更为隐私的话题。

她是一家小酒馆的老板娘,我常去那儿喝酒解乏,去的次数多了,偶尔她也会请我喝杯米酒,和我说两句话。

小镇上没几个比她更年轻漂亮的酒馆老板娘,以她的姿色,曾经有人想和她合作开家酒吧赚“大钱”,被她拒绝了。

我不好意思直接问她缘由,只敢借着酒劲儿聊她几句,她也只是淡淡地说:“我这样挺好的。”

图片由作者提供

后来我听酒馆的另一个常客说起过Lily的故事。

开这家酒馆之前,Lily一直在戏班子里唱青衣。青衣是戏曲舞台上扮相最美,唱腔最美,身段也最美的那个。

有人说,青衣是梦,是男人的梦,也是女人的梦;那人还说,Lily唱青衣的时候,就是所有人的梦。

02

Lily自然算不上什么名扬天下的名伶,也进不了那些名声在外的戏班子,可在我们那个小城,她也曾是多少戏班子梦寐以求的台柱子。

有人曾骄傲地对我说:“老板娘中专毕业那年,几乎全县的戏班子都向她抛出了橄榄枝。”好像被追捧的人不是Lily而是他自己一样。

我是个藏不住秘密的人,借着酒劲儿问Lily她唱青衣的事儿是不是真的。Lily不置可否。

“为什么要唱戏啊?”我忍不住可惜:“你条件这么好,就算做个演员也不会埋没人才吧?”

她笑笑:“我那会儿哪儿懂这些啊,村里的孩子,根本不知道演员是干嘛的。我小时候成绩不好,除了班上那个智力真的有问题的男孩儿,没人分数能比我再低了。我妈说我注定没什么大出息,就和我爸商量着想让我学个手艺、将来好填饱肚子,后来就把我扔进了艺术学院。”

Lily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答我的问题。

“不过唱戏是我自己选的,小时候我经常陪着我姥姥姥爷去村里的戏院看大戏,那时候我就听大人们说过,台上那些人“嗯呀”一场就能挣到5000块,是村里不少人家一年的收入呢。那时我虽然不懂5000块到底有多少,可看着戏台上满脸油彩的人儿在上面比划几下就退场时,总觉得这工作太过简单,不该一晚上就挣得比姥姥姥爷在地里辛苦一年的收入还多。所以选专业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就选了这个看起来最挣钱的。”

选角儿的时候Lily也是精明的,一开始就选定了没什么大动作的青衣。提到青衣的时候,她总会托着腮帮子眨眨桃花眼:“青衣多好啊,念念词儿就能解决的事儿,真不知道那些人选那些舞刀弄枪的角儿干嘛?”

可是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是得和同学一起练毯子功:正腿、斜腿、旁腿、骈腿、盖腿、蹲翻身、站翻身、串翻身、倒手翻身、飞脚、扫堂、旋子、扑虎、倒扎虎、抢背、跤柱、案头、叠筋……

图片由作者提供

她不如别的同学吃苦耐劳,可小孩子的身体柔韧度是不一样的,Lily虽算不上最好的,成绩却也超出了多数人。

“那你唱一段儿呗!”我向来喜欢看别人展示才艺。

她也不矫情:“ 上脱日月龙凤袄,下解山河地理裙。两件宝衣齐脱定,交与了嫌贫爱富的人。”唱的是《三击掌》,讲王宝钏和薛平贵的。

我拍手叫好,她却说:“好什么好啊,我开始学戏那年已经11岁了,小学毕业,跟那些戏曲世家的孩子没法儿比。你也知道,勤能补拙,可我懒啊!”

03

“你都唱过什么角儿啊?”我还是觉得好听的不得了,托着腮帮子崇拜地看着她。

“ 《二进宫》中的李艳妃、《桑园会》中的罗敷女、《铡美案》中的秦香莲……”

“都是悲剧啊?”我撇嘴,有些不可思议。

“青衣和花旦不一样,虽也是主角,却大都是些中年妇女的角色。小时候我不懂这些,以为只有青衣才算主角。”

“那后来呢?你这么漂亮,要想唱别的,总归会有机会的。”

她想了想,道:“其实是我自己放弃的,开始的时候,看着别人都是情情爱爱,只有我不是苦等就是告状,确实有些不舒服。但后来我就不羡慕了,词儿背的多了就明白了,有故事的女人比只会谈情说爱的女孩儿有感觉,不幸的故事比皆大欢喜让人印象深刻。”

我想了想,笑问:“你这算自欺欺人吗?”

她解释道:“还真不是,虽然开始的时候我是真的不懂唱戏,不懂到底什么是青衣,可是后来跟着同学一起练毯子功,一起排大戏,观察了很久之后,我发现我就是只对青衣有感觉。”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你说的对,角色并不全是自己选的,我也唱过闺门旦的崔莺莺、薛宝钗,唱过花衫的祝英台,但最能投身角色的,都是些青衣的角儿。”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盯着她看了许久,几分明媚,几分妖艳,真真像个有故事的人儿,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至少现在的她是唱不出来的。

可是毕业那年Lily才16岁,她14岁的时候,真的就已经适应青衣了吗?我说不准,也不好问,只是问了句:“那你后来怎么不唱了?”

她摇摇头:“不是我不唱了,是戏班子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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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y毕业后,换过很多个戏班子,只是听戏的人越来越少了,唱戏的人也就不需要那么多了。一个戏班子解散了,有另一个戏班子愿意要她。但所有戏班子都解散后,她也只能转行了。

她接着说:“唱戏其实不赚钱的,一场戏5000块,但我们一年也唱不够50场,戏班子要运营,道具得维护,大家都要生活,排一场戏要几十个人,钱不可能是青衣一个人的。我戏多,开始的时候一个月还能拿3000多,但当时已经有人一个月只能拿几百了。到了后来,听戏的人少了,找我们演出的人跟着也少了,我一个月都只能拿1500,那些人拿多少,我也没问过。”

再后来,戏班子就没了,Lily转身做了这家酒馆的老板娘。

“就是说,你现在已经不唱戏了吗?”

“不是不唱了,是没人听了。我刚刚不还是给你唱了吗?”

借着她伤感的劲儿,我顺势问了句:“那你是从一开始就适合唱青衣的吗?还是后来经历过什么,你知道,青衣她们需要感情……”

“可能我天生多愁善感,注定就是唱青衣的吧。我没别的感情经历,我是活在戏里的。这个女人有没有人爱过,这个角色该是几分难过,这出戏又多少人懂过,这门艺术谁真的了解过,这就是我所有的生活和思想,从我第一次接触青衣开始。”

“我背词儿很快的,我很容易就活在了一个角色里,她经历过什么,她到底怎么想的,她为什么要这样,至少全县的青衣没人比我更了解了。”她顿了顿,又说:“但是我出戏很慢,不论是哪个角色,第一次排戏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自己就是替她活着的,哪怕那会儿我才十几岁。”

04

后来酒馆拆迁,Lily拿到了很大数目的补偿。

酒馆关门的前一天,Lily请我们几个熟客去喝最后一顿酒。

我笑着问她:“老板娘之后有什么打算?”酒馆的利润大家都是知道的,酒馆开了三年,其实还不如一次拆迁赚得多。

“还能干嘛?继续盘个地儿开酒馆呗!”喝高了的人,没喝高的人,都信誓旦旦一定会捧场。

我实在不解:“你干嘛非跟酒馆儿过不去啊,开个酒吧多赚钱,而且你也能干点儿别的嘛,一辈子死守着一个工作,多无趣啊。”

大家都忙着狂欢,没人注意到我们,Lily把我拉到一个角落里,补齐了她当初没讲完的故事。

Lily在戏班子唱青衣的那几年,常有个阿婆推个车子在戏台底下摆摊儿卖米酒,米酒是阿婆自己做的,热气腾腾的,度数不高,喝起来甜甜的,价格也便宜,听戏儿的人大都要在戏班子表演的时候来两碗。喝着米酒看大戏,多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惬意。

看到阿婆卖酒的次数多了,闻着米酒特有的香气,Lily自己也忍不住买了碗尝了尝。确实是好酒,尤其是冬日,喝完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很幸福。

Lily就是在那个时候迷上酒精的,国内的国外的各种各样的酒她都喝,但什么都比不上阿婆冬日里的自制米酒,它喝起来有家的感觉,一点儿都不孤独。

买酒的次数多了,Lily和阿婆也熟悉了。阿婆有个女儿,十几岁外出做纺织厂女工嫁到了外省,一年也不回来一次。女儿在夫家过得不算太好,只生过一个女儿,很不受公公婆婆喜欢。阿婆没见过几次外孙女儿,偶尔女儿女婿带外孙女儿回来一次,大家也只是客气的说几句话。

阿婆常和Lily说:“我那外孙女儿该和你一样大了,也不知道她记不记得我长什么样子。”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Lily开始抽空去阿婆那儿帮忙,陪阿婆说话,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同情,是心疼,还是亲情。

后来阿婆过世了,Lily也失业了,索性租了间房子,把从阿婆那儿学来的手艺做了下来。

可能是命运吧,我问Lily:“那你做酒馆,是为了纪念阿婆吗?”

Lily点点头,又摇摇头:“有点儿吧,也可能是因为这是我和青衣最后的联系了。我自己也想不清楚。”

记忆里,酒馆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张青衣的脸谱。

编辑丨橘子

作者介绍April,理工女,自由撰稿人。自学金融,钢琴十级,小提琴十级,热爱古典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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