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封尘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红楼梦》的开头便给人凄凄惨惨戚戚之感。这份凄清似乎总是跟随着那个茕茕独立于百花园中的女子。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娴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这是宝玉眼中的黛玉,一身扶柳之姿却自带三分仙人之态。宝玉说,这个妹妹他见过。他当然见过。当年赤瑕宫外那颗濒死的绛珠仙草,若不得他神瑛侍者日日灌溉,又何曾有如今黛玉呢?一生的眼泪全部用来偿还那日复一日滴滴的灌溉之恩。是否有余?抑或不足?曹雪芹的笔在动,窗外的春夏秋冬在流转,林黛玉和贾宝玉最终还是相遇了。
“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姊妹兄弟扶持,今依傍外祖母及舅氏姊妹去”是父亲林如海对她说的话。年纪尚小的黛玉在父亲的劝说下,登上了去贾府的船。黛玉不曾想过,这一去,再回来父亲已辞世。入了贾府,黛玉处处小心,时时留意,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小小的黛玉年幼时便如此小心,担心会丢了父亲的面子,惹别人笑话。这是黛玉的细腻心思。如若当年黛玉没有过早的失去母亲,没有在那么小的年纪就去了贾府,没有一身娇袭之病,是不是她也可以像薛宝钗那样左右逢源精通世故?但是黛玉毕竟是黛玉,她逃脱不掉的,是她的宿命。
一首《葬花吟》让黛玉的才情留在世人心中,却也将她心中的苦楚倾吐。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
黛玉容貌自是美的,大观园里的绿肥红瘦,红花美妍都不及她。美貌至此的黛玉仍敢年岁的无情,难道真的只是闲来感叹无病呻吟?不,黛玉的忧伤情思大多都是因宝玉而生的。黛玉无疑是心悦宝玉的,不然爱洁如她也不会坚持要看宝玉脸上被红油烛蜡烫伤的乌黑一片;不然孤高如她,即使是年纪尚幼也不愿与他意绵绵静日玉生香。
宝玉亦是身心系在黛玉一人身上。但是,宝玉生来多情,他怜惜女子尊重女子。这份情,很珍重,却似乎又太容易被分享。这不是黛玉想要的。弱水三千,宝玉若只取一瓢饮,说道,做到。是不是黛玉也不会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笑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只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黛玉似是明白自己是花,花的结局亦是她自己的结局。在枝头绽放,在风中飘零,最后凋落一地。黛玉扶柳之姿固然是美的,但这背后却是黛玉一天不如一天的身子。一生眼泪全为宝玉,一身病楚也全为宝玉。这拖着病痛的身子黛玉为了宝玉不要也罢了。早早的香消玉殒,早早的偿还这一世的纠缠。
黛玉是惹人怜爱的。贾母怜爱她,她在贾府中的一言一行却仍被下人们嚼舌根。等到贾母一心放在宝玉身上无暇顾及黛玉时,黛玉似乎又更深刻的认识到了她姓林,她是贾母的外孙女。高鹗续写的后四十回中,贾母似乎越来越不疼爱黛玉,一心想着让宝钗跟宝玉结婚。但是,如果真的还是曹雪芹先生来写,黛玉在贾母心中的地位也难道会超过宝玉吗?答案显而易见,黛玉再重要也比不上宝玉在老祖宗心中的分量。黛玉的悲剧并不是一蹴而就毫无根源的。是她的身世她所处的时代环境决定的。黛玉,仿佛注定是一个悲剧的代名词。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黛玉拎着她葬花的绣袋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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