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里短话红楼｜你们且收着些儿，别忒乐过了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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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起

《红楼梦》被鲁迅定义为人情小说，其中有一副联语广为人知：“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书中固然有神仙玄幻，也涉及时局朝政，但更多的是家务人情，琐碎而且细腻。琐碎家事，闲话细语，小而言之，影响个人心情，家庭和睦；大而言之，事关人生成败，家族兴衰。如今，我们依然在人情世故中行走，难免在家长里短中受挫。时移世易，有变，也有不变。透过《红楼梦》叙事中的细枝末节，或许可以帮助我们明辨是非。于是，就起了写“家长里短话红楼”系列短文的念头，也为自己定下基调，即：讲红楼故事，说家长里短。

作者

杨贵堂

鸳鸯拒婚，是《红楼梦》中的一个大事件，众人的态度，颇耐人寻味。贾赦主意已定，必欲纳之而后快，威逼利诱，用尽手段，并发下狠话毒誓，断了鸳鸯的后路。邢夫人左性，凤姐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她不可行，她反倒训了这个一向讨贾母欢心、攀王夫人高枝的儿媳妇。而凤姐，想得也挺多：

凤姐儿暗想：“鸳鸯素习是个可恶的，虽如此说，保不严他就愿意。我先过去了，太太后过去，若他依了便没话说；倘或不依，太太是多疑的人，只怕就疑我走了风声，使他拿腔作势的。那时太太又见了应了我的话，羞恼变成怒，拿我出起气来，倒没意思。不如同着一齐过去了，他依也罢，不依也罢，就疑不到我身上了。”

大家也好，小家也罢，总是免不了这些是是非非，凤姐也是左支右绌，唯恐落下不是。防着邢夫人也就罢了，还拿不准鸳鸯，“保不严她就愿意”。

鸳鸯身为贾母跟前的大丫鬟，虽是奴才，地位显要，身份也就尊贵了。尊贵到什么程度呢？看第三十九回，惜春怎么说：

李纨道：“大小都有个天理。比如老太太屋里，要没那个鸳鸯如何使得。从太太起，那一个敢驳老太太的回，现在他敢驳回。偏老太太只听他一个人的话。老太太那些穿戴的，别人不记得，他都记得，要不是他经管着，不知叫人诓骗了多少去呢。那孩子心也公道，虽然这样，倒常替人说好话儿，还倒不依势欺人的。”惜春笑道：“老太太昨儿还说呢，他比我们还强呢。”

若说惜春是宁府的，又只是个姑娘。那就再看第七十二回，贾琏怎么做：

贾琏……至门前，忽见鸳鸯坐在炕上，便煞住脚，笑道：“鸳鸯姐姐，今儿贵脚踏贱地。”鸳鸯只坐着，笑道：“来请爷奶奶的安，偏又不在家的不在家，睡觉的睡觉。”贾琏笑道：“姐姐一年到头辛苦伏侍老太太，我还没看你去，那里还敢劳动来看我们。正是巧的很，我才要找姐姐去。因为穿着这袍子热，先来换了夹袍子再过去找姐姐，不想天可怜，省我走这一趟，姐姐先在这里等我了。”

鸳鸯只坐着享受这位琏二爷的恭敬和恭维，说话也不用客气。贾琏问及昔日一件蜡油冻的佛手，鸳鸯一来二去说清楚了，贾琏急忙陪罪：

“我如今竟糊涂了！丢三忘四，惹人抱怨，竟大不像先了。”

鸳鸯起身要走，贾琏竟如宝玉一般立身央求，又吩咐上好茶伺候：

“好姐姐，再坐一坐，兄弟还有事相求。”

鸳鸯因邢夫人亲来为贾赦求娶，心中不自在，到大观园舒解，先后被平儿、袭人打趣，一个出主意说许给贾琏了，一个开玩笑说就要嫁给宝玉：

鸳鸯又是气，又是臊，又是急，因骂道：“两个蹄子不得好死的！人家有为难的事，拿着你们当正经人，告诉你们与我排解排解，你们倒替换着取笑儿。你们自为都有了结果了，将来都是做姨娘的。据我看，天下的事未必都遂心如意。你们且收着些儿，别忒乐过了头儿！”

鸳鸯因在贾母跟前服侍，看得透，拎得清，主意正。荣府的未来，鸳鸯心中有数：

“天下的事未必都遂心如意。”

个人的归宿，鸳鸯也有坚定信心：

“别说大老爷要我做小老婆，就是太太这会子死了，他三媒六聘的娶我去作大老婆，我也不能去。”

鸳鸯深知，自己的尊崇是贾母给的，自己的长处也因所处的位置得以发展，她只有依附贾母这一条道。然而，即使今天，也还是有那么多的人，错把平台当作自己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