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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刘洋风
至暗时刻，乐观的人总会想起那句诗：“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寒来暑往，四季轮回，严冬之后，春天总会接踵而至。
孟玉楼是这样。
孟玉楼的前两段婚姻是现实主义的，从臭水巷嫁到南门外贩布杨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杨家嫁到西门家更是薛婆之言，无不经过了双方经济、地位各方面的评估，当然也少不了媒人的欺哄。
婚姻的本质就是合伙，彼此试探互相评估加适当的冒险。
孟玉楼是合适的妻子，她能干，善于操持家事；她克制，善于周旋人际关系；她守礼，在杨家和在西门家，为妻为妾，无论是进门还是改嫁，做事都不失体面。卜龟儿的婆子说她：
“你恼那个人也不知，喜欢那个人也不知，显不出来。一生上人见喜下钦敬。”
这是真的，不过“为夫主宠爱”还说不上，西门庆对她敬重有余，宠爱不足。
这宠爱大概应在她的第三段婚姻里了。
这段婚姻有着很言情的开头。知县儿子李衙内一生风流博浪，懒习诗书，在街上看杂耍：
“忽抬头看见一簇妇人在高阜处饮酒，内中一个长挑身材妇人，不觉心摇目荡，观之不足，看之有余，口中不言。”
一见钟情，纯粹个体的吸引力，让这桩姻缘一开始就有一层姻缘天定的唯美。
孙雪娥似乎也这样。
孙雪娥是先头陈家娘子陪嫁的，是婢妾。婢妾这个身份，一半是奴才，一半是主子。
《红楼梦》中邢夫人劝鸳鸯：
“难道你不愿意不成？若果然不愿意，可真是个傻丫头了。放着 主子奶奶不作，倒愿意作丫头！三年二年，不过配上个小子，还是奴才。你跟了我们去，你知道我的性子又好，又不是那不容人的人。老爷待你们又好。过一年半载，生下个一男半女，你就和我并肩了。家里的人你要使唤谁，谁还不动？现成主子不做去，错过这个机会，后悔就迟了。”
说的千好万好，鸳鸯却不愿意，说是一半主子，但事实上，那一半奴才的身份永远刻在自己的骨子里和人们的心中。
芳官对赵姨娘脱口而出：
“姨奶奶犯不着来骂我，我又不是姨奶奶家买的。'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呢！”
赵姨娘气得连话都说不出，“便上来打了两个耳刮子”。
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奴婢出身是赵姨娘永远的痛，奴才做了主子往往比主子更严苛，赵姨娘不讨喜，似乎也情有可原。
但芳官对王夫人只怕睡里梦里都不曾有这种冒犯的念头，这才是天然的主奴之别。
孙雪娥这个婢妾，没有儿女，又不得宠，在西门家近乎透明。然而她从未忘却自己排行第四，戴了鬏髻。
她和春梅、金莲的冲突由来已久，而今，西门庆死了，金莲惨死，春梅被逐，在守备家过得风生水起，留在家中的孙雪娥并不曾看到旧仇人春梅“比昔时出落得长大身材，面如满月，打扮的粉妆玉琢，头上戴着冠儿，珠翠堆满，凤钗半卸，上穿大红妆花袄，下着翠兰缕金宽斓裙子，带着丁当禁步”，倒是看到了旧情人来旺儿“出落得恁胖了”。
当年来旺儿大难不死，回原籍徐州，如今兜兜转转又回到清河地界，想必也非无意。
“我去年在家里，就听见人说爹死了。大娘生了哥儿，怕不的好大了。”
人死账未必销，他过去的一部分是留在西门家的，旧日的情仇恩怨也未曾尽数散到风中。
孙雪娥心中波澜起。
月娘归来后对春梅的描述也许更推动了她的逃离渴望，她悄悄约定：
“你常常来走着，怕怎的！奴有话教来昭嫂子对你说。我明日晚夕，在此仪门里紫墙儿跟前耳房内等你。”
无非是云雨交欢，私受金银，畅想着：
“往后这家中过不出好来，不如和你悄悄出去，外边寻下房儿，成其夫妇。你又会银行手艺，愁过不得日子？”
离了西门家，有私房银子，有个会手艺的男人，小富即安，就已足够。
来旺儿也有个现成的计划：
“如今东门外细米巷，有我个姨娘，有名收生的屈老娘。你那里曲弯小巷，倒避眼，咱两个投奔那里去。迟些时，看无动静，我带你往原籍家里，买几亩地种去也好。”
可惜计划虽好，赶不上变化。他们平安到了屈老娘家，却被她儿子屈铛见财起意，带着赃物被捉获了。来旺儿、屈铛准徒五年，赃物入官，屈姥姥回家，雪娥因吴月娘不领，被“当官辨卖”。
听到消息的春梅，“要买他来家上灶，要打他嘴，以报平昔之仇”。
那个十六两银子买进西门府，曾被孙雪娥在灶上把刀背的小丫头成了她的主子。
孙雪娥到此地步，只得摘了髻儿，换了艳服，满脸悲恸，往厨下去了。
她的春天昙花一现。
本文由喜马拉雅主播“风神_007”播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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