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纽约现代美术馆，迎来了第一件大型中国当代艺术品。展出的物品竟然是一位母亲大半辈子囤积的1万多件“破烂”。
无数“破烂”散落在上千平方展厅的每一个角落，在这样一个提倡断舍离的年代，成千上万的人却在这“破烂”面前掉了眼泪。
为了治疗母亲的囤积癖好，艺术家宋东举办了展览《物尽其用》，所有的物品都源于母亲的珍藏。
1938年，母亲赵湘源出生在富裕的家庭，她的父亲是国民党军官。在赵湘源的童年记忆中，父亲被清算前后的生活是截然不同的。也许正是这样的生活反差和历史造成的家庭悲剧，在她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宋东父亲的出现，给了她极大的安慰。
赵湘源与宋冬｜70年代
一路从战乱、动荡、贫困走来，物资匮乏的后遗症使母亲赵湘源养成了囤积癖好。在宋东的记忆中，母亲生活总是很节俭，为了这个贫寒的家庭总是物尽其用。
2002年8月11日，父亲的突然离去，像一把带电的刀直刺心脏，使整个的家在巨大的悲痛中无法自拔。母亲赵湘源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刺激，任何方式都不能把她从悲痛的世界中拉出来。
最后宋东为她找了份工作，让她成为一位艺术家，将这些破烂变成巨大的艺术作品。或许整理旧物才能让母亲逐渐从悲伤中走出来。
“物尽其用”是宋东母亲的生活准则，也是中国一代人的写照。在汉语词典中关于物尽其用的解释是：各种东西凡有可用之处，都要尽量利用。
细心的宋东把开幕式请柬做成刻有“物尽其用”文字的钥匙，把宣传册做成户口本的样子。
节俭是那个时代贫寒之家的生存之道。赵湘源刚做母亲时，总是买布头做衣服，因为布头可以不用政府配给的有限的布票。由于对物质缺乏的恐慌，攒了很多布头，后来这些布头整齐地存放在柜子里很多年。
母亲赵湘源不敢打开衣柜，因为当打开衣柜的时候，看到孩子们小时候过得这么苦，心里难受。
改剩的边角料一直珍藏着，以防日后衣物破了，可以当做补丁。不自觉中，囤了这么多鲜艳的布头。
物质匮乏的恐慌对于我们这个时代的人来讲，反而成了无用物质堆积的焦虑，但这是她那个时代的集体意识。坏了的盆用胶带缠上，仍旧可以使用。
攒起来的旧棉花是为了给孩子们做棉袄。后来经济好了，就用旧棉花做结婚时用的被子。再后来，店铺里面什么都有了，不需要做棉袄了，也不需要做被子了。
磨坏了的鞋底垫上硬纸板和放一小块破布，仍旧可以继续穿。皮鞋代表封、资、修的年代，赵湘源家里没敢留下一双。后来，家里也没有扔过鞋子了。
衣裳的扣子是母亲用废旧的牙膏盖做的，五角星是用牙膏皮做。
单位有的男同事有“个人购物证”，用不了太多的肥皂，给了赵湘源。怕孩子长大了为肥皂发愁，一留就是几十年。其中有的肥皂比宋冬的年龄都大。
随着洗衣机普及，搓衣板被淘汰了。上面龟裂的纹路，是时光留下的痕迹。
父亲没有吃完的药，也被母亲保留了下来。她满怀希望地带着这些药回家，却最终没能挽留丈夫的性命，每次看到这些药，都是对丈夫的想念。
那个年代的人，动手能力都很强，只要能自己做的，就不会花钱买。家里大大小小的家具，大部分都是家里人自己动手做的。小到煤铲子，火钩子，火筷子，小簸箕，大到沙发、柜子等大件。
一排排挤空了的牙膏，一个个破旧的玩具，形形色色的瓶瓶罐罐，每一件物品都留下活过的痕迹，每一件物品都诉说着各个年代的艺术审美。这些物品不是标本，而是曾经活着的生命。
由“破烂”组成的庞大方阵，承载着亲人间相濡以沫的痕迹与温暖，也承载了物资匮乏时代对生活的理解与敬重。
这是对一个逝去时代的展览，从北京到韩国，从柏林到纽约，从温哥华到伦敦，无数观众默默地流下眼泪，在这里，大家都找到了自己熟悉的“家”，整个作品就像每个家庭的缩影。
在这个将置换与丢弃作为基本生活的当下，用一种默默收集与保存爱的方式，记录着中国老百姓对家庭与生活的永恒的爱。
作品在世界展出的时候，霓虹灯是必不可少的，那句话写着：爸，别担心，我们和妈都挺好。
在展览过程中，母亲赵湘源状态好了很多，她与观众交流，一遍一遍讲述自己的过去，一遍遍重复每件物品留存下来的意义。
她与所有保留的旧物似乎是一体的，无法割裂的。
洗干净的饭盒是为了喂养流浪的小动物。2009年的一天，母亲赵湘源解救卡在树枝上的喜鹊，那是一棵很高的树，这只鸟最终被赶来的人救下，飞走了，不慎跌倒的赵湘源也永久的飞走了。
让人感动的是，艺术家宋东对老一辈的习惯并没有百般嫌弃，而是怀着温柔，事无巨细地整理出母亲的所有收藏。通过这些“垃圾”，让人们触摸那个物资贫乏时代的生活和情感。
这些作品简单地表现苦难，又尊重苦难，像诗歌般温柔地安抚他人，充满了人情味。记录着宋家的过往，也记录着中国老一辈的故事。
作者：大姗
校对：Paloma
审核：晴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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