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蝴蝶
◎ 吴庆钧
一
静静：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登上了返家的列车。我承认自己是带着一颗受伤、滴血的心离开的，或许这就是我们的结局。
亲爱的，请容许我最后一次如此称呼你。能在T市与你相知相识相爱，是上天对我的馈赠，也是上天对我的恩宠，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福。你我原本相隔万水千山、互不相干，是缘分让我们走到了一起，成为了最好的朋友，错在我不该爱上你，深深地深深地爱上你，爱得无法自拔，爱得没有了自我。我以为，痴情能打动一个人的心，可是我所有的付出，都不能使我们之间的结局变得圆满。或许，一直以来都是我一厢情愿，亦或许，你真有不得已的苦衷。既然不能得到你的爱，我又何苦留下呢？离开这里，离开这段无望的感情，或许对于你我，都是一种解脱。
你说你是爱我的，我信；你说你无法去改变现实中的某些东西，我理解。你将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记忆，我会永远把你珍藏在心灵的最深处，即使闲暇时，也不敢随便触动，因为你不仅是我最大的快乐，同时也是我最深的痛。以后，我也会结婚，娶一个爱我的女子，过平凡的日子，希望我能习惯没有你的日子，也希望你能幸福美满。
就让我最后对你说一声：静静，我爱你！
珍重。爱你的廷。
×年×月×日
柴静静手里捧着这张信笺，早已泪流满面。她心里的痛并没有随着泪水的涌出而减轻，相反的越发的撕心裂肺起来。
（如果我们真的相爱已经太难，我承认如今再说什么都已太晚，假如相互埋怨只会彼此心酸，我也接受这种方式了断。反正我们继续相爱已经太难，不如让我们笑着分手让路更宽，两人要的自由 ，只须彼此归还，不必去问明天我们是否遗憾~）
在柴静静的抽屉里，默默的躺着一张癌症晚期的诊疗通知单。当然，这张死亡通知单，她的廷并不知道。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的雨，淅淅沥沥，雨中似乎传来火车的鸣笛声。
“廷——”柴静静终于大声呼唤着心爱的人，手里攥着那张信纸，冲出了家门，不顾路上行人的讶异，奔跑在雨中……
雨越下越大。
二
“廷！廷！！廷！！！”
胡廷听到柴静静的呼唤，一个激灵坐起来，脱口而出：“静静——”
满车的人盯着他，像是看外星人。
胡廷尴尬的捶着脑袋。火车依旧在轰隆轰隆的疾驰着，窗外的景色转瞬即逝。
该死的，只要一闭上眼睛，柴静静的一颦一笑就全部钻入脑海中，这时心中就彷佛有成千上万只虫子在撕咬着，抓扯着……
（心里面想的人全是你，离开了伤心的地方，却离不开爱你想你梦你的日子）
往事像放电影，一幕幕历历在目，那么清晰：
“我叫柴静静，你可以叫我静静！”他们的相遇偶然而必然。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初来乍到的胡廷举目无亲，像一片随波逐流的浮萍，永远无法融入这座城市的中心。在一次次的挫败中，诗意般与柴静静相遇。那天也是阴雨朦朦，胡廷的心情像天空一般阴霾。在烟尘斗乱的车间，柴静静吸引了胡廷的目光，这一刻，胡廷突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动。
这个女孩子，注定是胡廷一生的结。因为柴静静的出现，胡廷的天空开始阳光明媚，漂泊的脚步为她停留，从此异乡的生活充满了欢声笑语。
那是怎样的一段快乐时光哟。他们一起上下班，一起吃牛肉拉面，一起逛华联超市，一起听《两只蝴蝶》，一起牵手互诉心事……他们就这样不可拒绝的相爱了。
他们俩真是相配啊。旁人如是说。的确，他们无论从形容相貌还是气质上，都是无可挑剔的一对，用古人的话说，叫做“天造地设”，叫做“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
但是，他们彼此都不敢对未来抱多大的希望。毕竟，现实是个很残酷的东西，他们有太多的顾忌，有太多的阻挠。虽然他们都努力的想要去突破，想要去挣扎……
柴静静说，在她的老家，有个未婚夫在等着她回去……
（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舍得让你，往那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
（如果你想飞，伤痛我背）
他们也想着要像狼和羊一样，勇敢的相爱，穿破世俗的城墙，一起幸福的流浪；想学金庸小说中杨过与小龙女，坚贞不渝的在一起，抛开周边的流言蜚语，一起面对生活中的风雨……
但是，那一纸癌症晚期的诊疗单，彻底击碎了柴静静的梦，彻底击碎了他们所渴望的美好。
胡廷自然不知道真相，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所有的痴心付出都未能挽回柴静静渐渐远去的心。他知道，自己是应该放手了。何许，只有放手，才是这个故事的结局，这样，对彼此都是一种解脱。
（有一种爱叫做放手，为爱放弃天长地久，我们相守若让你付出所有，让真爱带我走；为爱结束天长地久，我的离去若让你拥有所有，让真爱带我走说分手。）
三
觥筹交错间，胡廷真的醉了。一个人在心碎的情况下，最是容易醉。音乐，朋友，胡廷并不孤单，可是他很寂寞。这种寂寞直达内心，无处躲藏。
胡廷以为，回到老家，回到原本最质朴的生活中，就能忘了柴静静，就能重头再来。可是，他似乎还是忘不掉，并且思念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人啊，有的时候记性就是这么的好，想忘掉的偏偏忘不了。
“喝！干杯！”朋友们一起把杯子举起来。
“干！”胡廷面无表情，一个劲的往肚子里倒酒。
这时，音乐响起来，是他熟悉的《两只蝴蝶》。是他和柴静静的《两只蝴蝶》。
“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亲爱的，你跟我飞，穿过丛林去看小溪水；亲爱的，你张张嘴，风中花香会让你沉醉；亲爱的，来跳个舞，爱的春天不会有天黑……”
胡廷揉揉惺忪的醉眼，看到柴静静就站在他的身边，关切的说：“你醉了！不要再喝了！！”连日的相思之苦，化作穿肠而过的痛。胡廷一把将柴静静搂在怀里，紧紧的箍抱着，生怕一松手，她立即就会像蝴蝶一般飞去。他相思的唇粗野的侵略着柴静静的小嘴，和她的每一寸肌肤……
当胡廷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在宾馆那宽大的席梦思床上，自己赤身裸体。同样赤身裸体的李菲趴在他的胸前，嘤嘤哭泣。
天，我都做了什么？胡廷一把推开李菲，诧异的说：“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是你？我们没做什么吧？”
李菲哭得越发的大声了，粉拳捶打着胡廷的胸口：“你这没良心的，都这样了，还说没做什么！”
胡廷抱着头，痛苦的蹲在床沿，想梳理一下情绪，可脑子里一片凌乱。昨夜酒醉，定是把李菲误认为了柴静静，才会犯下这样的错。
良久，胡廷丢下一句“我会对你负责的”，扬长而去。
四
胡廷与李菲的婚礼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曲终人散，洞房花烛，多么美妙和浪漫的时刻啊。胡廷却高兴不起来。他知道，自己的心中被人打了一个结，这个结不解开，自己就不可能放下往事。
“廷，你有心事？”李菲拥抱着他，激情的吻着他。
胡廷摇摇头，叹口气，说，睡吧。随即灭了灯，新婚之夜安静的度过。
婚后的日子波澜不惊，一切看似有条不紊的发展着。没有谁知道，每一个无眠的夜晚，胡廷的内心都在流泪，遭受着无穷无尽的折磨。
当胡廷以外出打工的名誉，把新婚不久的妻子丢在家里，独自一人来到T市的时候，T市的天空依然下着雨。
胡廷知道，自己与柴静静的感情还没有了结。他一直被这样一根无形的线拉着着，捆绑着，此线不断，无论自己逃向天涯海角也枉然。何许，重新踏上这个曾经给与了自己无限欢乐和痛苦的旧地，能让自己解开心结。
物是人非，公园里草木依旧，马路上车水马龙，可是，身边却没有自己最最爱的人。
（说实话我真的想你，还担心你瘦弱的身体，这些日子你在哪里，在做着什么样的事情……）
胡廷像一只发疯的豹子，横冲直撞，每一个熟悉的地方都有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每一段记忆都啃噬着他的内心。
一声尖锐急促的刹车，胡廷的身子像一只秋风里的蝴蝶，撞在小轿车的引擎盖上，飞向天空，一个漂亮的抛物线，斑马线上立即洒满殷红的血。
胡廷大难不死，捡回了一条命，可是，却永远的失去了双腿。历经了生死劫，他终于明白，爱情这东西，可遇而不可求。即便现在，能找到柴静静，可是自己已经是废人一个了，还奢求能给予她幸福吗？
胡廷确信，自己心中的结，已然打开了。只是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才能放下一段旧情。不过，只要能心安理得的放弃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残疾了又何妨。以后回老家，倘若李菲嫌弃自己，那么就让她去寻找自己的幸福，若李菲依然爱着自己，必定与她相濡以沫白头偕老。
今天的阳光真好啊。胡廷坐着轮椅，来到医院楼顶的平台上，明天，就要出院了，就要开始全新的生活了。胡廷心里充满期待，并没有为自己的残疾感到沮丧。
平台边上，伫立着一个女孩子，身体瘦骨嶙峋，面容枯槁，美丽的容颜被无情的病魔榨干，只剩下一副苟延残喘的带病躯壳。能与绝症抗争，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啊。她每天都要到楼顶平台上，默默的注视着遥远的地方。那地方，每天都有一列火车隆隆开过，每天都有生离死别的悲剧上演。女孩子的手上，一个手机正在播放着MP3音乐。是庞龙的《两只蝴蝶》。
尽管那女孩子背对着胡廷，尽管那女孩子已经被病魔折磨了不像人形。但胡廷还是脱口喊出：“静静——”
女孩子以为是幻觉，哀叹一声，兀自望着远方。此时，一列火车刚刚进站。
“静静，是你吗？”直到又一声呼唤钻进耳朵，女孩子才回过头来。
“廷！”
“静静！”
两人惊诧、复杂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同时不由自主的深情的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此时，有两只五彩斑斓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庞龙的歌声依旧深情款款：“能陪你一起枯萎也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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