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使者阿史那公主
伽蓝/文
想北周武帝宇文邕早在天和元年（公元568年）就已经领略了《苏莫遮》的不凡魅力。这位显贵的君主迎娶了突厥可汗的掌上明珠。才貌出色的阿史那公主究竟生得何般美丽，无人能详。但是这位精通乐律舞蹈的突厥公主改变了中原音乐的历史。甚至改变了中国音乐在世界的走向和地位。她的才情机敏无疑促成了龟兹古乐的兴盛也推动了中原西域音乐的融合。
电视剧《兰陵王妃》中阿史那公主的扮演者 傅颖 图片来自网络
公元六世纪中叶，中原以北的突厥民族异军突起，非常强盛，在阿史那的领导下，建立了突厥汗国，控制着西域诸邦。疆域最大时，东起辽海，西至里海，南至阿姆河南，北达贝加尔湖端。当时突厥与北周王朝建立了非常密切的联系。北周武帝宇文邕是一位有远见卓识的君主，非常重视与周边国家的和睦相处。公元568年3月他亲派使臣，携重礼西出玉门关向突厥可汗求婚，请求迎娶精通乐舞、才貌双全的阿史那公主为皇后。这将为中原的历史谱写新的篇章。
突厥可汗看中了中原王朝的美丽富饶，应允了这门亲事。因女儿酷爱音乐，宠女成性的父亲竟然选派了一支由龟兹、疏勒、安国、康国等地300余人组成的西域乐舞队，陪嫁长安。其阵仗毫不亚于中原公主出嫁的排场。这其中随行的还有后来举世闻名的龟兹音乐家苏抵婆、白明达和白智通。他们还带来了品种多样的乐器，有五弦琵琶、竖箜篌、哈甫、羯鼓等，更有很多才色兼备的龟兹舞女。据说，后来被大唐诗人盛赞的胡旋舞也是经由此次陪嫁被带入了中原。不过，胡旋舞在中原广为流行确实是在唐开元天宝以后的事情了。
北周武帝迎娶阿史那公主，图片来自网络
完婚当日，长安城张灯结彩，鼓乐喧天，作坊停工，商贾罢市，龟兹鼓乐响彻云霄，陪嫁的歌舞艺人涌向长安的街头跳起色彩斑斓、极具异域风情的《苏莫遮》舞，热闹非凡。许多附属国的王侯也赶来祝贺。北周武帝欣喜若狂，与新娘阿史那公主一起跳起了突厥舞。一对璧人，光彩夺目，翩翩起舞，预示着歌舞升平的美好前景。跳舞的舞者包围着新人，用皮囊盛水向周围的观众泼洒，以示庆祝，共同分享帝王大婚的喜庆。如此华丽盛大的庆典，使长安百姓大饱眼福，第一次领略到充满大漠和草原气息的西域乐舞，第一次看到来自龟兹妖娆美丽的多情胡姬。
随后，北周武帝在阿史那公主和龟兹大音乐家苏祗婆的协助下，对中原音乐进行了改革。在制定宫廷雅乐时，就采取了“戎华兼采”（指西域与中原相融合）的策略。才华出众的阿史那公主对龟兹歌舞情有独钟，她慧质兰心，经常会组织演出《胡旋舞》、《苏莫遮》等龟兹名舞，令人耳目一新，无不称道。也正是在这位母仪天下的突厥皇后手中，《苏莫遮》才在中原名声大噪，风靡当时。龟兹乐也因此被尊为北周的国伎，史称西国龟兹，与后来北齐盛行的齐朝龟兹，隋朝杨坚带来的土龟兹合称三部，名扬天下。
公元577年，北周攻灭北齐，在欢庆胜利的宴席上，北周武帝宇文邕高兴得不由自主抱起龟兹乐器五弦琵琶弹起胜利的舞曲，阿史那公主伴着乐曲，夫弹妇舞跳起了《苏莫遮》，舞群摇摆，阿娜动人。更有意思的是，当时已经成为阶下囚的北齐后主高纬也被那激越明快的舞曲所感染，被那优美生动的舞姿所打动，不顾自己所处的地位和环境，竟然也从宴席上起身，浑然忘我地跳起了《苏莫遮》。这段轶闻不仅成为名动京师的谈资，同时也无形之中平添了《苏莫遮》的神奇。
龟兹音乐家苏祗婆。网络来自图片
如雪花空中飘摇，似蓬草迎风飞舞。楚留香道：“五代北周武帝时，龟兹国土苏婆携妙手琵琶，随突厥皇后入汉土，朝野俱为所醉，佳话流传至今……”阿史那公主正是那妙弹琵琶的琵琶公主，国色天香，技艺超群。是她把西域的优秀音乐家带入中原，把优美的龟兹乐舞艺术引入中土，使这番邦的音乐能在中原的宫廷雅乐中独树奇葩，让她的美好随同艳丽多姿的龟兹歌舞一脉流传，同声发扬。史书称她为伟大的“音乐使者”。她带来的不少艺术家后来都成为华夏乐坛上的重要人物，他们都因身怀一技之长而留名青史，他们都因与公主随嫁长安而谱成了传奇。
《苏莫遮》随着这段佳话活跃在历史的舞台，它深入过皇宫内院，普及到街巷市井。特别是皇帝王公，常举行泼寒胡戏的演出欢庆一堂。后来的北周文献中就记录着北周静帝宇文衍观看乞寒舞的情形：静帝“大象元年（公元579年）十二月甲子，还宫，御正武殿，集百官及宫人，内外命归，大列伎乐。又纵胡人乞寒，用水浇泼为戏乐。”（1）《旧唐书》中也记载着：“神龙元年（公元705年）十一月乙丑，令诸司长官向礼泉坊看泼胡乞寒戏。”（2）则天武后和中宗李显也十分喜爱《苏莫遮》，传说当时有诗人张说者，为讨好李显歌颂皇恩浩荡，特为《苏莫遮》献诗表才，诗名《亿岁乐》，有云：
“摩遮本出海西胡
琉璃宝眼紫髯须
闻道皇恩遍宇内
来将歌舞助欢娱
亿岁乐
秀装帕额宝花冠
夷歌妓舞借人看
自能激水成阴气
不虑今年寒不寒
亿岁乐
腊月凝阴积帝台
豪歌急鼓送寒来
油囊取得天河水
将添上寿万年杯
亿岁乐
寒气宜人最可怜
故将寒水散庭前
惟愿圣者无限寿
长取新年续旧杯
亿岁乐”
诗中的“亿岁乐”取其原注中“泼寒胡戏所歌，其和声云亿岁乐。”其实《苏莫遮》的歌中并没有亿岁乐的词句，想来张说是曲意承欢，意在吹捧。他又哪里真正地欣赏起了《苏莫遮》的美妙？果不其然，没等多久，这位名流士子见风使舵在唐玄宗时期，为迎合大势，对《苏莫遮》率先发难。攻讦道：“且乞寒胡泼，未闻典故，裸体跳足，盛德何观？挥水批泥，失容斯甚，法殊鲁礼，亵比齐优。恐非干远柔然之义，樽俎折冲之道。愿择刍言，特罢此戏。”（3）从歌咏皇恩到有亏圣德，张说改弦易辙，闻风辙倒的功夫可谓炉火纯青。历代文客，此道中人，不在少数，为求功名，急功近利，大抵如此。
漫画图，阿史那隼与弥弥古丽
唐玄宗李隆基于唐开元元年（公元713年），下赦禁止《苏莫遮》。自此，热闹的乞寒场面从中原消失，但乞寒胡戏中所唱的《苏莫遮》还在盛行。它被皇家的教坊，中原的乐工巧施妙计，更为汉名。将其中的金凤调改为《感皇恩》，沙陀调易名为《万宇清》，水调仍保持原名。直至大宋，当辞赋小道主宰文坛时，《苏莫遮》成了词牌中的翘楚，依稀保留《苏莫遮》舞戏的原词。
退迹中原的《苏莫遮》仍然是龟兹人的情结，很长一段时间依然在西域久演不衰。在龟兹的国都，围绕它的传说一幕幕落下帷幕，中原王朝代代更迭，历经沿革，只有它还保留最初的光泽，时不时会带给你窥探历史奥秘的惊喜。只是，我只想探问，今日的夜晚会不会有歌舞喧哗，会不会有鼓乐合鸣，哪里会有我梦寐的面具，何处会有我思慕的舞姬？满满的疑问沸腾我一腔慕名的热血，却终究在下意识预见性的恐惧中没有获得再三追问的勇气。
漫画图，阿史那隼与长歌
参考文献:
（1）《北周书·宣帝记》
（2）《旧唐书·中宗记》
（3）《唐会要》卷四十三《论乐》
作者简介：王敏，笔名伽蓝，女，80后生人，作家，评论人，长居乌鲁木齐。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现代文学馆客座研究员，新疆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在站博士后，硕士生导师，主教电影与文学。
2011年入选新疆新生代汉语作家十强，2014年荣获“西部”第三届文学奖，2014年10月策划动漫故事《书鬼》，入选文化部文化产业创业创意人才库。
著有《龟兹物语》（2006）、《新疆肖像绘画卷》（2006）、《与101位女作家的私人约会I》（2010）等8部著作，待出版《巴扎志》（2015）等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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