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红艳
文：清风徐徐
对乡村的集市印象最深的，当是埋在记忆最深处的了。虽说这记忆被历史尘封得年深日久，可现在挖掘出来，稍稍拂去岁月的尘埃，即清晰如昨。
大概还在我走路尚不稳当的年岁，有一天父亲说赶集去。记得最清楚的是，那天父亲从集市上回来，进得屋来，解开布腰带，从怀里掏出一捧花生，低矮的小屋里很快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味。我们姐弟几个立即围住父亲，每人伸出一双小手。平时一向严肃而少有笑脸的父亲，这时脸上露出微微的慈祥笑容。
他把花生一一分给我们——那时我还没有后来的两个妹妹——我最小，当然先分给我，他自己却连将花生在嘴边嗅一嗅也没有。得到花生的我们，各自吃花生去了。我边吃着想，集市上不光有花生，肯定还有其它好吃的东西，像油条啦、麻花啦、梨膏糖啦什么的。集市就是卖好多好吃的东西的地方——这是我有生以来对集市的第一印象，虽然我还没去过集市。
我第一次赶集是什么时候，现在着实记不起了。只记得大约还不到十岁的年纪，我与小伙伴偷偷溜到离家约十华里的一个小集市上，其实那时的我身无分文，到集上仅仅是看看热闹而已。家里都很穷，不可能像现在的孩子向大人要钱去逛街。后来去几次基本也都是这个样子。也许是人小心小，没见过世面，那时看集市真大，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有卖东西的，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熙来攘往。赶集的当然都是四里八乡的农民，买卖的东西，不用说，基本都是农产品。
孩子自有孩子的乐趣。对那些鸡鸭鹅、马牛羊等家禽家畜，我们自然不感兴趣，对青菜萝卜类的蔬菜我们也无心问津，我们感兴趣的是好吃好玩儿的。每走到饭店门口或花生、麻花、红三刀摊位前，我们总要在保持一段距离的情况下，多张望一会儿。
乡村集市就是一年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们忙中偷闲，做点儿小买卖和“休闲”一下的地方，是我们这些农村孩子没钱也可来逛一逛乐一乐的地方。这是我幼年时期对乡村集市的印象。
上中学的年龄赶集，就很有目的性了。可能是家里要买什么东西，也可能是要卖什么东西。买东西还可以，卖东西，我是绝对不愿意去的，我是既没经验又害羞。
记得一次母亲让我去卖大蒜，我无奈之下挎着箢子去了，可到了集市，我躲在一个角落里根本没敢见人，罢集时又原封不动地把大蒜挎了回家，惹得母亲直骂我。
在农村赶集的日子，我是大幅跳跃着过来的，中间留下一大段空白。高中毕业，在考学无望之后，我当兵去了。服役期间，虽多次返乡探亲，老实说，那时对在农村赶集已没什么兴趣。20年的军旅生活，走南闯北，去过多少大中城市，还上心老家乡下那几步就可遛到头的小集市？
吸引我上心乡村的集市，自然是近二十来年。在城里，无论买什么，你面对的往往都是一双商人的眼睛，他们可能对你满面春风，可赚了你的钱之后，“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来到农村集市，遛一遛，看一看，还有抱一两只老母鸡蹲在街边的大爷大哥；还有挎个小筐，里面盛了三二十个鸡蛋坐在路旁的大娘大嫂。
问问，买，自然好；不买，他们也会对你善良的一笑。瓜果盛季，卖瓜的农民不论年长年幼，来到摊位前，他都会请你尝一个。记得一次来到离城只有十几公里的一个农村集市，问一位卖棉花的妇女，棉花什么价钱，她竟然摇头说不知道。
怎么卖？她示意由“行”里定。这在精明的城里人是不可能的。一点一滴的积累，让我感到，世事的变迁，说快也快，说慢也慢。今天的集市，无论哪方面，当然是几十年前的集市不可比的。而家乡农村和农民淳朴的民风竟然还在，还熏染着一代一代的农民，实在令人欣慰。我二十年前不在乎乡村集市的想法错了。
不久前，来到一座已发展成小城镇的一个集贸市场。其实并没打算买什么东西，只是随意地走一走，每到一处，不论是肉铺还是水果摊，是卖农具的还是卖服装的，摊主都热情招呼。我不好意思再这样逛了。
来到一稍微僻静处，这儿却围了许多人，走近一看，是耍猴的！见多了电视上杂技和各种技艺表演，加之这个年龄，我自然没了儿时看耍猴的那种激动。不过我还是惊叹传统与现代在这里不太完美的结合。
再走一走，又到了大街上，这里则是又一番景象：超市、家电专卖店、美发厅、大酒店……。这是我40多年前多次来过的地方。我这是在城市的大街上，还是在乡村的集市里呢？我在自问，又在自己找着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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