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塬上人家|春节随想

一年一度的春节又到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激动?害怕?怀旧?如五味瓶!

小时候,一进入腊月过年就倒计时,天天问父母还有多长时间就过年?父母总是说:快了快了,甭盼过年,过了年就多一岁!

还是秋天的时候,我们就为过年做准备。树叶开始飘落,我们就下到沟里捡拾梨树叶子,梨树叶子是用来蒸软馍的。蒸软馍时,为了防止软馍粘到筚子上,就把梨树叶垫在软馍的底下,梨树叶子表面又光又滑,吃软馍的时候也很容易揭下来,劳动人民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梨树叶子这一特点。

捡拾梨树叶子是孩子们的事,大人是没有空闲时间的。每个孩子要准备条长长的缝衣线,线头要穿一很粗大的老针,把捡拾到的梨树叶子一片一片的穿成串,回去挂在房檐下,慢慢凉干。捡拾梨树叶要挑选那些又大又红的,大的足以放下一个软摸,红的是成熟的叶子,味是甜的,蒸出的软摸也是甜的。

腊月的第一个节日是腊八节,初七的晚上,母亲会在油灯下用荞面捏腊八蛋,圆圆的面蛋摆满箅子,再用搓几根“老鼠依巴”。腊八蛋做好后,要准备汤料,那时仅有红白萝卜疙瘩做汤。第二天早晨,我们还没起床,母亲就把腊八蛋煮好了!父亲催促我们赶紧起床,我们兴奋的爬起来,煮得软软的腊八蛋和长长的“老鼠尾巴”,浇上红白萝卜疙瘩汤,格外好吃。

随着年的临近,年味越来越浓,接下来就是粉“软的”和“硬的”,就是把软糜子和硬糜子磨成面粉,我们这里叫“粉面”。当然在磨面前,先要把软糜子或硬糜子去壳。去壳后就叫软米和硬米。过去把软硬米磨成面不是用石磨也不是用磨面机,而是用石碾子。年关将近,家家户户都要粉面,而村子的石碾子仅有两个,北头一个,城环一个,所以“粉面”是要提前排队的,又叫占碾子,前一天总是有人把自己家的“碾椽”插在碾架子的椽孔里,第二天第一个粉面的就是他家。粉面是很辛苦的活,大冷的天,还要从生产队借牲畜,至少需两个人忙碌,一个人负责萝面,一个人则负责周转.就是把萝过的剩渣倒在碾子里边,再把碾子外边碾面的揽在空萝里交给萝面的人,这样不断的循环,直到剩的渣里再也碾不出面粉为止。最后从面柜里把面粉盛在铁桶里担运回家,等待做软馍和黄黄时用。

过了腊月二十,年的脚步越来越急促,街上置年货的人们匆匆忙忙。腊月二十三,是传统的小年,中心活动就是送灶君,送灶君之前先要给灶君把回家路上的盘缠、粮草准备好,所以腊月二十二就要烙坨坨馍,还要把家里的人民币都凑在一块,二十三的晚上,把坨坨馍和票子供在灶台上,点起红蜡烛,燃三根香,作揖,跪拜,叩头,燃黄表,口中念道:灶君老人家,今天是2021年农历腊月二十三,送您老人家回娘家,粮草带足,盘缠带好,上天多说我一家好,回来多带金元宝。给灶君老人家把粮草盘缠带充足,让灶君上去在玉帝面前体面一些,灶君就会在玉帝面前美言几句。祈望来年招财进宝,家庭幸福平安。

腊月二十四是传统是打扫卫生,这天一家人都早早起来,简单吃一点饭。然后,就把家里的盆盆罐罐家什都搬出来,能拿出来的都拿出来,不能拿出来的用报纸盖上。父亲戴上草帽,穿上旧衣服,拿起接上长杆的扫把,从上到下把屋子打扫一遍。再在地面洒些水,等尘土全部散去,再把炕头上、案板上、灶台上和板间柱上的尘土都清扫净了,最后把地面打扫干净。才把盆盆罐罐搬回家。这时已经是下午,天又冷,人又饿又累,搬好后,母亲才开始做饭。打扫屋子是童年记忆里最惧怕的事情。

屋子打扫干净了,就要糊墙,过去没有条件粉刷房子,房子的墙面基本是用麦秸泥抹的,条件好的人家在墙上糊墙围子纸,条件不好的找些报纸或书纸糊上去。墙糊好了,等浆子一干,整个房子就白白的,很好看,再贴上几张年画,年的意味就更加浓烈。

房子收拾好了,就该做过年的豆腐。现在的孩子说到做豆腐不会有什么感觉,我们小时候,平时是没有豆腐吃的,只有过年或过事才做豆腐,所以,说起做豆腐,孩子兴致很高。那时也不是年年都做,不是家家都做,有时是两家合起来做一锅,然后两家再分豆腐;有时是把豆子给别人,别人做好后按说好比例再给你豆腐。做豆腐要提前一天把豆子泡好,第二天磨豆腐,磨豆腐是用石磨子磨,好的时候可以从生产队里借到牲畜,不好的时候只好人力去推磨,磨好的豆浆就从上下磨片的缝隙里不断流出来,然后汇入一个围在磨子石盘上周围的圆形槽里,最后从槽子的豁口流入下面盛的铁桶里。磨完后,把豆浆挑回去,倒入大一点的缸里,然后把大锅上的石板锅盖斜着支在锅上,把豆浆布包放在石板上揉,挤出的豆汁就顺着锅盖流入锅里。挤完豆汁,再把包里的豆渣倒出来,这样一包一包,直到把缸里的豆浆全部挤完,就开始烧锅,把锅里的豆浆烧开,豆腐就烧好了。下一个程序是做豆腐的关键,叫点豆腐。做豆腐之前先要抠碱土,从老墙下面用镰刀刮到红色碱土,倒入水里,反复搅拌,再沉淀,过滤出上面的清水——卤水,卤水弄好了就可以点豆腐。点豆腐时要一点一点把卤水倒入烧开的豆汁里,边倒边观察,里面的豆汁逐渐凝结,先结成米粒大小的豆花,随着倒入碱水的增多,豆花越来越大,剩下的水越来越清。豆腐不能点的太老,太老了象砖头不好吃,也不能点的太嫩,太嫩了就有些豆汁没有点出来,浪费。所以点到最后,碱水要控制住,不能一下子点到位,豆腐成形有个过程,要等它慢慢成形。到反应完全了,浆水清了就可以出锅了。这时,围在锅边的孩子嚷着要吃豆腐,家长就拿一个碗,从锅里舀出豆腐,空出里面的卤水,调上辣子水,就着咸菜,香香的吃。

豆腐将出锅,要先准备一个大筛子,在空的水缸上支两根木棍,把筛子放上去,再在筛子里捕上纱布,然后把豆腐从锅里舀出来,倒在筛子里的纱布上,舀完后,两个人把纱布四个角提起,对角交叉将豆腐全部包住然后使劲拉!把卤水挤出来。再拿一个高梁杆做的筚子放在纱布上面,箅子上压上一盆水。过上几个小时,拿掉水盆,把筛子翻过来倒扣在案板上,一大块豆腐就做好了。

豆腐做好,就必须蒸软馍和黄黄馍,在那个粮食短缺的年代,白面在过年都很难吃上,软馍和黄黄馍就成了春节的主食品。蒸软馍和黄黄一个关键的环节就是把糜子面发酵好,我记得蒸软馍的前一天晚上,父亲把炕烧热,母亲把发酵的面盆放在热炕上,盖上被子,过一段时间还要揭起来看一看,尝一尝,看发好了没,发甜了没?发甜了蒸出的软馍就甜。炕烧的温度也很重要,炕太热了就会把面发过头,使下面的面变硬。炕不热会发不起来。所以,发面是很辛苦的事,这天晚上是睡不好觉的。我们那时小,不管面怎么发酵,只记得由于晚上发酵面,土炕都让面盆占了,弄得我们没地方睡觉。

蒸软馍之前还有一件事,就是做馅,馅一般是用红小豆子,红豆子提前煮好,要煮绵烂,为了使馅甜一些,会在里面加一些糖精或者加一些软柿子。把发酵好的软糜子面包上红豆馅,放在洗好的梨树叶上,在锅里蒸上四五十分钟就成了又软有甜的软馍。

大人蒸软摸的时候,我们孩子的任务是煎黄黄,煎黄黄要用一种叫“鏊”的器具,砂质的,三只脚,“鏊”的里面是中间凸起,边沿低凹。煎黄黄的时候,先把发酵好硬糜子面和成稀糊糊,再把鏊烧热,给鏊底和边沿涂上熟的食用油,等待油热了把面糊糊倒进去,由于鏊中间高边沿低,所以,糊糊就从中间往外面流,使得煎的黄黄中间薄外圈厚,黄黄熟了以后,就用镰刀刃从鏊四周转一圈把黄黄起起来,对折,一个月芽状的黄黄就煎好了。

煎黄黄的时候,一般有两三个鏊,轮换着煎,这个把面糊倒进去,那个的黄黄馍就熟了,效率高。我们那时煎黄黄都是用三四个鏊,在土炕的口,用两排砖做一个通道,上面用铁丝杆把鏊架起来,再用泥巴把鏊之间的缝隙糊住,再用柴禾在下面烧,烟就吸进了炕洞。

煎黄黄是苦差使,烟熏火烧,眼睛流泪,不是好差事。煎不完的硬糜子面糊糊会用来蒸糕,蒸出来的糕有一、二寸厚,把糕切成一样的方块,也叫黄黄。黄黄和软馍就是过年的主要食物,也是走亲访友的礼品。

房子焕然一新,豆腐、软馍和黄黄都干盼好,这年就准备好一大半。这时就要备年货。我们这里是逢四九的集会,乡下的人早早起来赶集置办年货。买鞭炮,揭年画,买糖果和瓜籽等,那时人们都穷,不象现在人们那么奢侈买鞭炮就是几百上千,动不动几个墩子炮搬回家。那时我家过年就只买一串鞭炮,三角六分。这串鞭炮我们舍不的一下子放完,就拆开来一个一个的放,还有一种鞭炮就是五十个一捆,比较大,也最好!但我们买不起一捆,只能买几个。

年画是孩子的最爱,大人为了孩子,总是要买一两张年画。那时,一张年画就一角多钱,有故事情节的四吊画也就两三角。进入年关最后几天,大人们会在墙上糊好的报纸上贴上年画,在窗子上糊上新白纸,再贴上窗花,房子里花花绿绿,挺好看,现在过年方便了,但年味没有了。

临近年关,还要给孩子做新衣,母亲利用晚上时间,抓紧给我们缝新衣服,实在没有钱置买花布,就把旧衣服拆洗干净缝好后让孩子过年当新衣穿,腊月二十七是我们这里传统的加集会,又叫穷人的会,没钱的百姓也许这两天借到一点钱,趁这最后一个集会赶紧置给孩子买点年货,给孩子扯几尺花布做件过年新衣服。

腊月三十,又叫大年三十,早晨早早起来抓紧打扫院子,贴对联,响鞭炮。长辈则拿着贡品、纸钱和香去祖坟给逝去的先人上香,给他们送去过年的年钱、饭食。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母亲则在家里做凉菜,炸果子,煮猪肉。月尽我下午,我们的传统是吃面条,长长的面条加旺旺的汤,意味着来年的日子兴旺长久。

月尽晚上,是守岁的时节,晚上不能叫别人的名字,特别是不能叫小孩的名字。一家人坐在热炕上,中间围着一个木碳火盆,父亲边拨着火盆,边为我们烤着软馍馍,哥哥他们则出去和村里大的孩子打扑克玩去了,回来听哥哥说:月尽晚上如果藏在村子里的石碾下面可以听到鬼说话,听了后,我们吓得月尽晚上都不敢出去。

记得1972年腊月三十,我们村上放电影《珠穆朗玛峰》和《霎时雨》,前一部说的是中国登山队攀登珠穆朗玛峰的故事,当时听大人说其中仅有的一个汉族人还是我们洛川县秦关公社鲁家塬村的侯生福。后一部讲的是大寨人战天斗地修梯田,种出的玉米迎来及时雨,看着被雨露滋润着勃勃生机的玉米,为大寨精神而感动。不知到现在还能找到这两部电影不?看完电影回到家里,父亲把火盆边烤热的软馍,一一送到我们手里,我们用软馍暖暖手,再吃着热乎乎的软馍,那情形至今难以忘记。父亲如今已去世,回到家里,只能在回忆中享受月尽的美好过去。

正月初一,父亲让我们早早起来去拜年,父亲已经把炕烧得热热的,母亲正在做饭。父亲收拾好就先到北头给爷爷奶奶,大奶,三爷三奶去拜年,然后再给村里的长辈拜年。我和哥哥弟弟,还有堂兄弟,端着果碟盘子,提着白酒,拿着酒杯。去给爷爷奶奶,大奶,三爷三奶,伯父伯母,二爸二妈去拜年,大冷的天,我们迎着北风从村子南边(新庄),走到村子的北头有二百多米的路,那时我们多么希望不要这么繁琐的拜年。当然,现在再也看不到这种拜年的方式了,形式简化了,感情也淡化了。每到一家,我们先给长辈磕头拜年,再给长辈敬酒,长辈总是怜悯的说:不行那一套,赶紧起来,坐到热炕上。给我们这好吃的那好吃的,我们也是急匆匆从一家到另一家。

给自家人拜完年,再给村里的长辈拜年。给村里的长辈拜年,对我们孩子来说纯粹是为了挣烟,到每一家拜年纯粹是应付。拜年时都是一大队人马,屋子里盛不下,有的就在院子里拜。有的孩子还没跪下去就起来;有的孩子是胡乱拜,不分辈份,胡叫冒答应。拜完年就等主人给发烟,每人一根纸烟,不给烟不走人。记得,有一次到一叫老爷家,拜完年,老奶奶给我们每个人一颗温热的柿子,大家很不高兴,一出大门,就把柿子扔到门外的土台上,嘴里还骂骂咧咧。拜完年后,我们小孩聚在一起比看谁挣的烟多,看谁的烟盒满了。

拜完年,小孩们最开心的事,就是聚在一起打扑克,我们叫打分,一般四个人玩,人多了就轮换着玩。由于太喜欢,所以,一打就几个小时过去了,等想起来就不早了,赶紧回去,母亲就正等我们吃饭。

初二是走亲戚的时节,我们的老规矩是去给外婆外爷拜年,我们带着软馍和黄黄,一般带两份,外爷家一份,六外爷家一份。外爷家离我们家有五里地,走路半小时就到。到了,我们一放下包包,就给外爷和外婆跪下拜年,外婆赶紧让我们起来,我们便起来,稍等片刻我们就把给外婆家黄黄和软馍拿出来,再去六外爷家,过去后拜年、掏馍馍。六外爷外婆留我们吃饭,我们推辞就回到外爷家,外婆正好做好饭,外婆招呼我们吃饭,记得每次外婆都会做一个蒸碗菜,豆腐、猪肉、红白萝卜。外爷是老木匠,人很实在又很仗义,大手大脚。两个舅舅老实本份,吃完饭我们就和舅舅一起玩。

正月初三、四,一般是给姑姑家和姨姨家拜年,二姑家和我们在一个乡,离得近,我们和哥哥弟弟一起先给二姑家拜年。初四,我们会翻沟过去,到朱牛乡给姨姨家拜年,在姨家待几天,和几个表妹下沟砍柴。二姑家在姨姨家的南面,也就过一道沟,我又背着黄黄软馍到姑家拜年。农村有“七不出,八不入,九回来变成猪”的说法,所以我们赶初六就回到家里。

初五又叫“五穷”,这天不能放鞭炮,不能打和砸,害怕炸出一个穷窟窿!而且,我们家年年初五要吃搅团,寓意是补穷窟窿!

过了初五,村里的老秧歌开始排练,记得1976年后,老的风俗又得到恢复,在文革时期,“破四旧立四新”,把老的传统都推倒了,挂影祭祀祖先、闹秧歌都不能搞了。这时候,人们思念老的习俗。所以,闹秧歌又悄悄兴起。老秧歌要排练上几天,就快到正月十五,十三就开始给乔迁新居的人家和单位送秧歌,锣鼓喧天就把邪气驱散,保迁入新居的人家平平安安。正月十五就比赛秧歌,各村的秧歌在乡镇街道轮番上阵,一家比一家热闹。

十五晚上,我们叫坐十五,也叫坐灯,家里每个人睡觉的头旁边要点一根红蜡烛,家里的水瓮里,面往往旁,门盏上都要点蜡烛,牲口圈里也点。

过了正月十五,年的味道就淡下来,常言道:过了初四五,少酒无豆腐。过了十五人们过年准备的年食就基本没什么了,加之正月十六我们要开学,对于孩子来说春节就要结束了。

正月最后一个节日就是“炼疳”了!孩子们除了对吃干豆感兴趣,对月尽晚上的点柴火,抱枕头跳火除晦气的习俗不感兴趣。

月尽“炼疳”一过,二月二龙抬头,天气渐热,春耕生产马上开始,春节就结束了!

作者简介:李晓怀,男,洛川中学教师,喜欢研究历史地理志,热爱洛川历史文化。



监 制 | 井北斗

编 辑 | 郭玉侠

制 作 | 党   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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