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

翻出一篇旧作，兼答安徒生剧团团长


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

那年腊月三十，莲池大队驻队干部李远田突然跑到我家里来，要我第二天无论如何都得去给他帮个忙。我一个下乡知青，有时代课教点书，我能干啥？可他说就只有我才行。
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那年月生活艰难，过年也没啥好吃好喝的。但公社毕竟放了三天假，大家好歹也可以轻松一下。沿途都看见社员们三三两两地在家门口晒太阳，抽烟，纳鞋底，聊天。
可到了莲池大队的寨坎脚，却只见几十个社员带着锄头、钢钎、扁担、箢箕等候在那儿。李远田正在吆喝着清点人数，一边布置人在山头上插红旗标语牌什么的。他满面笑容地迎住我。我问：“公社不是说放三天假吗？”他说：“那是公社的规定。这个大队，由我说了算！”随即朝那些社员一挥手：“开干吧！”
在一片钢钎锄头的叮当声中，李远田终于对我说了心里话：“这个大队落后，咋不落后嘛！几个领导干部死木愣登的，脑壳一点都不开窍。他们学大寨砌坎子，跑到那莲池凼凼里头去砌。就算你砌得再好，又有谁看得见？那不等于是把肥肉埋在饭底下？我一来就调整了，把战场摆到了这寨坎脚。你看这儿，前面多敞阳，河对面就是公路、车站。坡虽是陡了点，坎子砌起来却好看。我计划就在这儿，标直溜伸地拉它几条石坎子出来……”
他远远近近地指点着，脸上不无得意。我迟疑着问：“那我，我来干啥呢？”
“干啥？我的老朋友哎，我请你来是当记者的呀！你好好地给我写篇报道，好好地给我宣传一下嘛！别忘了，今天可是大年初一呀！”
我一时无话可说。
回来后，他又来催了两次。无奈我只好写了一篇稿子，报道了“莲池大队贫下中农战天斗地，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的情况。公社广播站播了。县广播站也播了。莲池大队由后进变先进，一下子出了名。而李远田，自然也就威名远扬前程无量了。
那年春节，我就干了那么一件事——一件违心的事！至今难忘。

写于199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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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当知青时的影像
(摄于196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