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们就相当于医生的眼睛，通过心电图检查把危险降到最低。心电图技术含量很高，它是诊断心律失常、心肌缺血最快捷且无创的检查，但是它的价值被严重低估了。”
上午8点，记者在湖南省人民医院见到了省政协委员范咏梅。然而，这次采访却不同于往常的面对面访谈。范咏梅穿着白大褂，带着记者穿梭于心电图室、远程心电诊断中心、动脉硬化室，动态血压监测仪、左右心功能检测仪、心脏远程实时监测、窦性心率震荡……一系列专业而绕口的术语范咏梅脱口而出。余光之外，是走廊两排座位上满满的病人。
“做不完的事，看不完的心电图”，这是湖南省人民医院功能科主任、心电图专家范咏梅的日常工作状态；“谨慎，谨慎，再谨慎”则是范咏梅时常挂在嘴边的词汇。
如果说拿手术刀的医生是战斗在临床一线，那么心电图医生则是奋战在一条看不见的战线上，同样为病人服务，且容不得丝毫差错。
为什么选择学医？范咏梅有点说不上来，“还是从小就向往吧，每个女孩心中都有一个神圣的白衣天使梦。医生的白大褂就是希望，就是生命。”
90年代初，临床医学专业毕业的范咏梅被分配到衡阳医学院附一医院。“那个时候跟现在不太一样，是采取定岗制，定了哪个科室就在哪个科室工作，”范咏梅的一生就这样跟心电图结了缘。
在外人看来，拿手术刀的医生高大上，手起刀落，药到病除。心电图医生在病人心中的形象则相对模糊，通常与一些看不懂的电波打交道，而无法直接为病人解除痛苦。
误会自然而生。“我心脏没问题，为什么要做心电图？”“我只是得了个小感冒，医生开心电图单又是想多收费吧”……当了20多年心电图医生，范咏梅常听到来自病人的疑惑与抱怨。
有一回，一位老年男性由其女儿陪同就诊，其女儿开口便说：“我爸感冒了，给他挂瓶水。”医生仔细询问病人哪里不舒服，是否有胸痛症状，得到肯定回答后，开了心电图检查，但被其女儿拒绝，“他就是感冒，我知道，不需要做心电图，你给他挂瓶水就行了！”愤怒中甚至准备带着父亲离开，经医生耐心解释才去做了心电图，检查结果显示：急性前间壁心肌梗塞。
“病毒性感冒可能诱发急性心肌梗死，而心梗也可以外表现为急性胃肠炎、背痛等症状，但我们常人在知识层面上主观认为心电图和感冒是没有关系的。归根结底，一是不信任医生，二是知识普及不到位。”
“其实我们就相当于医生的眼睛，通过心电图检查把危险降到最低。心电图技术含量很高，它是诊断心律失常、心肌缺血最快捷且无创的检查，但是它的价值被严重低估了。”范咏梅微笑着解释，眼里掠过一丝失落。
医学史上有两项检查与诊断技术临床应用已逾百年而久盛不衰，一项是X线检查，另一项则是心电图检查。
40多年前，我国电生理学科建立，发展至今，有超过30万心电图工作人员。但是，由于心电图的复杂性、多变性和不可预测性，造成了目前该专业的高级职称专业技术人员非常有限。对于心电图的错误分析不但不能使心电图在各种心脏基本功能及其病理研究方面发挥它的作用，还可能引起错误诊断，导致医疗纠纷。
“心电图看起来很简单，几个波，几个段，实际上心脏上的密码不是那么容易破译的，也不是所有临床医生都能看懂的。”
范咏梅是湖南省为数不多的几位心电学正高职称的专家之一，在她担任湖南省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委员期间，就曾遇到多例因心电图结果引发的医疗事故纠纷。
一位患者死亡后，其亲属中有一位当医生的，看到他的心电图V1导联呈QS型，便认为一定是心梗，于是与医院发生医疗纠纷。“心电图是通过仪器从体表记录心电活动的变化图，临床偶尔会遇见心电图表现虽然酷似心梗，但并不是心梗。心电图医师需要具备专业知识、工作经验以及逻辑思维等综合能力，从而正确判断心脏的情况。也正因如此，这一行对医师的专业要求尤其高。”
还有一例纠纷也令范咏梅印象深刻。一位病患感觉自己心脏不舒服，心电图报告显示异常，但心电图医生经过仔细诊断，认为该患者心电图并无异常，于是将报告人工更改为“正常”。病人将心电图拿至其所在的乡镇药店，药店医生认为心电图显示异常，于是引发了一场医疗纠纷。
“这就是认知不对等造成的纠纷。每份报告都是由电脑自动诊断，但诊断结果不一定准确，需要专业的执业医师进行更正，确认诊断。遗憾的是，病人宁愿相信一个乡镇药店医生，也不愿相信心电图专业医师。”
伴随着科技的进步，医学技术不断推陈出新，古老的心电图学跨越了100多年的历史长河，经历了冲击和洗礼，却仍然焕发着勃勃生机。
随着互联网技术的成熟与新技术手段的出现，远程心电监护开始运用到心电图诊断中。
每天，范咏梅所在的科室会接收到几百份来自西藏以及湖南一些乡镇卫生院的心电图，这些农村和偏远地区的病人只需在胸口佩戴一个心电监测仪，远在千里之外的心电图医生便能实行自动无间断的心脏监测，进行诊断评估，这对于这些偏远地区的病人来说，的确是一个福音。
“以前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专家下乡，现在报告一分钟就能到达西藏。远程心脏监测技术解决了基层技术人员少、诊断水平低、诊断不及时等问题，也能降低患者负担，大大解决了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
当“互联网+智慧医疗”成为趋势，“学无止境”是医疗领域从业人员产生的共鸣。
从业心电图领域20多年来，范咏梅日夜与心电图打交道，获得的荣誉与头衔很多。如今已是专家级别的她却仍觉得自己所学不够，“随着医学的进步，心电知识也在不断更新，原来错误的要及时更正，原来缺少的知识现在要加进来，原来忽略的点现在要重视起来。这一行的知识学无止境，到头发白了还得学。”
文 |《文史博览·人物》记者 仇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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