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和一位朋友吃饭,聊起金庸小说,不约而同提到了一部《白马啸西风》。这部在金庸作品中并太不起眼的小中篇,没想到我们两个都是忠实的粉丝。
我的记性没有那么好,朋友还背了一段我们都很喜欢的结尾:
白马带着她一步步的回到中原。白马已经老了,只能慢慢的走,但终是能回到中原的。江南有杨柳、桃花、有燕子、金鱼……汉人中有的是英俊勇武的少年,倜傥潇洒的少年……但这个美丽的姑娘就像古高昌国人那样固执:“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
听着竟然都不自觉地想流泪了。
《白马啸西风》是一个让人心碎的故事,讲的是民族的歧见、善恶的较量、对财富的贪恋、迷失的人性,以及一个姑娘,为此而葬送的青春和爱情。
这部小说是女性视角。金庸的笔法也很轻柔、细腻,像清风拂过,但携着无限的感伤和失意。
女主人公叫李文秀,一听名字,就是个秀丽脱俗的姑娘。但这个姑娘非常命苦。开篇,就和父母一起逃亡在沙漠,父母被杀死,流落异乡,成了孤儿。
尽管身负仇恨,但这个姑娘内心纯善。她在草原上慢慢长大,梦里慢慢少却了刀光剑影,父母的影子渐渐淡去,枕边的眼泪也少了,青春与成长,终究也赋予她新的甜蜜与苦涩。
她与哈萨克族的小男孩苏普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友情和爱意也在不经意中萌芽。
金先生的笔墨是俭省与克制的,两个孩子的情感也朦胧而美好。他们唱着情歌,却并不太明白情歌的意义。
老金只是写道,“哈萨克男性的粗犷豪迈,和汉族女性的温柔仁善,相处得很是和谐。”两人如果就这样正常发展下去,也许能是一段美妙的姻缘。
但也许,一切只是也许……
这段异族孩子间的情感,在萌芽中就被切断——苏普来找文秀,她关上了那道门,门背后的她偷偷饮泣。她这么做只因不忍苏普因为与汉人女子交往而遭到父亲的毒打。
毕竟是女孩子比较早慧,男孩子比较混沌。当文秀渐渐明白那些草原上情歌的意义,一切都已离她远去。
多年后她打开这扇门,他已经成为别人的情郎。他是草原上最彪悍的勇士,而那位女子是“草原上一朵会走路的花”,他们是如此相爱,郎情妾意,天作之合,再也拆分不散。
她的心痛,连《可兰经》也难以给她解答和宽慰:如果你深深爱着的人,却深深的爱上了别人,有什么法子?
这段感情,一开始就被赋予了悲剧的结局。文秀被比作草原上的一只天铃鸟,“它是草原上一个最美丽、最会唱歌的少女死了之后变的。她的情郎不爱她了,她伤心而死的。”
故事的最后,文秀牵着老去的白马,渐渐远去的身影,让人想起了《神雕》里“一见杨过误终身”的郭襄。但李文秀这个姑娘,却比郭襄更加让人心疼。只因造成她悲剧命运的因素,多半是阴差阳错的荒谬玩笑。
她曾说:“只要父母活着,再让我看到他们。哪怕天天他们打我骂我,我也是乐意的。”父母之死,只因为牵涉一张“藏宝图”,但后来却发现,传说中的“宝藏”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于是所有的尔虞我诈和杀戮,都变得荒诞……
爱情上,最初她与心上人的隔阂,是苏普父亲对于汉人的偏见。而偏见的由来,是因为他认为妻子和大儿子被汉人所杀。但故事最后水落石出,杀人凶手,原来只是被逐出族群的本族人而已。
许多的仇怨,原来来自于上一辈人的情感纠葛。文秀最后却对既可恨又可悲的杀人凶手说:
“师父,你得不到心爱的人,就将她杀死。我得不到心爱的人,却不忍心让他给人杀了。”
这个有着众多理由来责备命运的姑娘,始终以纯善的心,对待着身边的恶。
最后老金借《可兰经》说:无所谓民族和宗族,在阿拉看来,你们之中最尊贵的,就是你们之中最善良的。
小说有不少残酷的描写,但比起另一部篇幅也不长的《连城诀》,还是多了几分人性的温暖。比如“计爷爷”对阿秀的关心和照顾,就是出于真心,“爱”还是战胜了他内心深处那一份巨大的“恐惧”。
但就是这最后一个关爱她的人都离阿秀远去了。她孤身一人,江南的花红柳绿、莺歌燕舞,对她来说,也只不过都是海市蜃楼。她离开一个从小长大的“异乡”,漫步向一个虚无缥缈的“故乡”……在金庸小说里,阿秀这个形象总是让我难忘。也许迷人的故事,本就是伤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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