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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和古龙谁写女性角色更出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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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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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和古龙写女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路数,前者是在写女人的不同身份和性格,后者写来写去,就是在写女人。

为什么这么说?举个例子吧,来看金古二人笔下年龄、身份对女性角色的影响。黄蓉出场时是娇俏少女,书里写她时特意用到了一个词——“仙女”,把郭靖都看呆了。注意这个仙女,什么是仙女?当然是美到超出想象,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染指的女神,《射雕英雄传》整本书都在塑造一个完美女性的形象,足智多谋、博文广识、明眸善睐,唯一的一点小缺点就是猜忌心强、心眼多。《射雕英雄传》里黄蓉的表现,称不称得上是最完美的女朋友?

那为什么到了《神雕侠侣》里黄蓉的形象仿佛就不那么美好了呢?因为随着年龄增长,身份变了。书里写的很清楚,此时的黄蓉忙的不可开交,她和丈夫“做了三十年夫妻,大半生心血都花在这襄阳城上。”这中间抽空生了俩孩子,帮丐帮开了英雄大会确立了下任帮主,挫败了多次阴谋,打退了数次围攻。六神磊磊写了一篇《看看大黄蓉的一天,你可能会更懂她》,里面对当时黄蓉的身份概括得非常清楚了,此时的黄蓉是“做总裁,做家长,做主持,做总管”,连轴转了一天,还要帮郭襄“除去鞋袜外衣”“叫她睡下”“给她盖上了被,道:‘快合上眼睛!妈看你睡着了再去。’”等一切照顾妥当了,自己才能“当下自行回房安睡”,此时的郭靖,怕是早已经鼾声如雷了。

你看,在《神雕侠侣》里黄蓉的形象变化,完全是因为其年龄和身份的变化。这可以看作是金庸塑造女性角色与古龙的第一大不同,归根到底是写法的不同,金庸旧学底子很厚,写法脱胎于《乾隆侠女图》一类话本小说,一章一回要有一个主要场景,一个主要冲突,在人物的互动中展现人物性格,这既是章回体小说写法的内在要求,也是在报纸上连载小说吸引读者的必要手段。而古龙不这么干,他靠对话,古龙笔下角色之话痨简直前无古人,但聊着聊着,人物就立起来了,这是古龙高明之处。但有对话,就要输出价值观啊,不能每句都聊五讲四美吧,所以古龙笔下的人物虽然不像金庸的那样,但更好地体现了古龙心目中的女性形象和男女关系的认识。

古龙笔下的女性角色,通常没有那么多社会意义上的身份,就算有,也多不写实,比如林仙儿的奇幻到不可思议的地下组织首领身份,简直是魔幻武侠主义的代表。再比如风四娘,关键词就只有一个——刺激,这样的女人有没有呢?或许有,但多少有点幻想色彩。这样的幻想使古龙笔下的女性角色决然贴不上如黄蓉那么多的标签,古龙不写那么多事儿,也不靠这么复杂的人物互动来表现人物,古龙靠对话和氛围,所以不论古龙是在写林仙儿、风四娘、石观音、孙小红、朱七七……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她们都是女人,也只是女人。这意味着她们都知道自己是女人,好看的女人,所以自恋、妒忌、和喜欢的男人在一起,有强烈的好恶,还经常将自己作为武器,去征服男人。

而且正因为她们是女人,喜欢听好听的话,希望不论自己是什么岁数了,男人总还将她当女人来看,来爱,而不是敷衍成孩子他娘。所以陆小凤看到薛老太太,也还要赞美几句,薛老太太的回答也很妙,“你应该时常来看看我的,像我这么大年纪的女人,对你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你至少用不着怕我逼着你娶我!”

她没生气,没摆出长辈架子,而是受用,也很知道陆小凤这个年纪的男人在想什么,说到底,这就是一个老了的美女。高晓松讲过一个故事,他们一行人去看一位已经迟暮的民国女星,女星倚在床上,要了支烟,吸了两口后,脸上立刻有了神采,悠悠地说:“年轻时,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想和我困觉。”古龙笔下的女人,就大多是这个范儿,金庸笔下的女人,到了这个岁数,估计已经儿孙满堂,徒弟满仓了。

也正因为写法不同,所以两人塑造的女性角色第二点大的不同就是坏不坏得起来。金庸笔下很少有完全的坏女人,就算有些缺点,但至少恪守某些原则。马夫人算坏吧?她也就是希望男人喜欢她,出发点不过是嫉妒,嫉妒萧峰不识得她的美,她再坏,一共才睡过几个男人啊?有林仙儿的零头多吗?有林仙儿实践身体即武器彻底吗?李莫愁坏吧?她就是杀人了嘛,江湖中人总是要杀人的,而她到死也还是处子。灭绝师太算坏吗?算不上吧,不近人情而已,不近人情的女训导主任谁没见过?古龙笔下的女人们就时常需要犯点坏,而且像林仙儿这样坏得彻底的还不少。

金庸是狠不下心塑造太坏的女人形象的,他在初版《笑傲江湖》里试图让岳灵珊有心机,在令狐冲和林平之之间左右摇摆,将两个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到新修版,就又改回去了,岳灵珊直接从一个任性少女成长成了瞎眼偏执狂的糟糠之妻,命运可叹,但人实在算不上有多坏。连这么一点坏都要收敛起来,怎么可能塑造一个完全的坏女人。

这就引出了第三个不同,金庸笔下的角色遇到什么事儿,是剧情安排,剧情安排是服务于主题的,所以如非必要,金庸笔下没有纯粹的男女关系,而古龙自己就是个浪荡子,他笔下的处处是欠了情债、游戏人间的男男女女,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段正淳和段誉这俩,一路欠情债,最后闹了一出大悲剧,这是金庸做的局,他就是要写复杂的命运,要不这部书叫《天龙八部》呢,而古龙笔下的人物四处欠情债,那纯粹是古龙觉得男女之间就是这样,你看古龙笔下有多少人最终是回归家庭的?而金庸笔下,除非是被命运作弄到无可奈何,不然是一定要回归家庭的。精灵古怪的黄蓉也会变成中年大妈,小龙女干脆做家庭主妇了,岳灵珊再怎么惨也没想过离开林平之,江南七怪里张阿生暗恋韩小莹,都没点破,结果临终一席剖白,韩小莹就直接守寡了,这是金庸的家庭观,男男女女最终是要回归家庭的,古龙可不这样,楚留香就是能和三个美女逍遥自在,陆小凤四处欠情债,也没想过要结婚,江小鱼就算和苏樱在一起,见了美女也是忍不住要占便宜的。金庸写的都是少女、家庭妇女,古龙写的则多是妖女、欲女,偶尔几个少女,也是自己有自己的主意,很快就选定了自己的男人。

最后说说描写吧。前头已经点到了,两个人塑造角色的方法不同,金庸靠场景、互动,对话和描写倒是其次了,细节都藏起来,挖掘到了,读懂了,很有意思。古龙靠描写和对话,所以不论是什么样的人,在古龙笔下都要说话,话再少也要说,而且往往说得跟打机锋一样,也还要描写,尤其是对女人的身体。比如古龙写风四娘,“别人常说:‘刺激最容易令人衰老。’但这句话在她身上并没有见效,她的胸还是 挺得很,腰还是细得很,小腹还是很平坦,一双修长的腿也还是很坚固,全身上下的皮肤绝没有丝毫皱纹。”你看,他是写“全身上下的皮肤绝没有丝毫皱纹”,这就是男人对美女的幻想了,金庸不会这样写,人物没有看到光溜溜的美女,他是得不出全身上下的皮肤没有丝毫皱纹这一结论的,就算看到了,比如杨过给陆无双治伤,也不会写得这么直接,俩人价值观和生活方式不同,塑造人物自然有所差异。

但正因为古龙特别依赖人物描写,所以经常重复,比如写薛冰,就反复写她多漂亮、多爱笑、多害羞。

她穿着件雪白的衣服,又轻又软,俏生生的站在山坡上,就像是随时都可能被风吹走。她正在看着陆小凤,眼睛里带着种谁也说不出有多么温柔的笑意。小姐咬了咬嘴唇,道:“谁叫你这么久不来看我的?我实在也恨不得刺你十七八个洞,只可惜……”她并没有说出下面的话,她的脸已红了,红得就像是远山的夕阳一样。她居然很害羞。薛冰的脸更红,头垂得更低,看起来更是楚楚动人。她的脸更红,红得就像是春天里的桃花,红得就像是水蜜桃。陆小凤忽然叹了口气,慢慢的坐了下来。

这种重复多少有些模式化,这也是很多人不喜欢古龙的女性塑造的原因,可是没办法,古龙就是喜欢这一型的女人,不喜欢贤妻良母,古龙就是喜欢这么写女人,不喜欢写太正经、看不出情绪情感变化的女人,古龙自己就是风四娘一类的人物,骑最快的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玩最利的刀,杀最狠的人,他也没耐心像金庸一样安排无数扣子、伏笔、编排,这就是两人最大的不同,也是塑造女性角色时最根本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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