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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叔回乡

老 叔 回 乡

周宗保

2015年的一天,我接到一位远房亲戚的来电,说想在有生之年回到已离开六十多年的故乡走一走看一看。这位长者,我叫他老叔,时已是84岁高龄了。虽然有沾亲带故的关系,但我俩并不怎么熟悉,因为在他离开家乡的那一年,我还未出生哩。

老叔18岁之前,跟着家人一直住在运漕西街。他的父亲是国民党军中的一名小军官,解放前夕,一家随国民党军队败退到台湾,几年之后,他成为台湾某校的国文教员。在台海关系缓和后,也一直未与家人联络寻亲,双方杳无音讯。后经多方打听联系,我们才有了他的消息,得知他的确切地址后,我便从邮局寄了一本《江北重镇——运漕》给他。忽然有一天,我的手机响了,老叔在电话那头说:“侄儿,你寄的书,我从头看到了尾,一夜未眠,真是本好书啊,它已激起了我对故乡的思念,经过认真考虑后,我准备近日动身回乡看看!”

三天后在运漕车站我接到老叔。老叔个子不高,身着中山服,略驼背,尽管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道道皱纹,但精神矍铄,步履稳健。此时已是早上七点半,我建议先行安顿,再上老街看看。“不,先上街逛逛!”拗不过他,我只得引路。

一踏进老街,老叔的脚步慢了下来。他眼神迷离,满噙泪花,宛然失散多年的孩子回到了亲人面前,好久才颤颤巍巍地说了一句话:“我终于回来了!”声音是那么得轻,象是在喃喃自语,但却深深地震动着我的心。


站在小北门的老街入口,老人告诉我们,这边原先是运漕的一个大牌坊——贞节坊,旁边有贞烈祠、烈女墓,然而现在已是住宅小区了。沿着蜿蜒的石板街我们来到了向氏、黄氏古民居前,面对这片徽派古建筑,老人微微点头:“还是当年的模样!”我告诉他这处古建筑已被市县确定为文物保护单位了,并且得到了一定的修缮。“不错!”老叔边说边右拐,走进漕韵公园,望着回廊、亭阁、绿竹、红花,老人说:“原先这也是一片商铺,现在变成了人们休闲娱乐的公园,好啊,没想到家乡也建起了这么美的公园!”

走过高大樟树下的道路,从公园西门步入西大街,踏进石板路,老人脸上的皱纹一下子舒展开来,他见到他家的祖屋了。他嘴角颤动,强忍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那是积聚几十年苦苦思念的泪水啊。他走近老屋,他手轻抚门框,脸斜偎砖墙,许久才缓过神来,接着他又缓缓地走过堂屋,踏进卧室,泪眼朦胧……我告诉老叔,近年来运漕镇加大了对西大街古建筑保护的力度,老屋才得以保存。老人感激地说:“多少夜梦回家乡,多少回梦进老屋,这次回来我担心看不到它,未曾想这幢建筑保存得如此完好,感谢运漕地方政府!”

离开老屋,我们步入西大街,在汪森和和洪义泰槽坊前,在李源兴布店前,在潘胖子五洋店前,在刘万森药店前,老人总是絮絮叨叨地讲述他知道的那段历史,沧桑巨变,时过境迁,这些商铺的主人早已作古,但建筑犹存,不同的是原先的商铺已成了小超市、书店、酒店、诊所和民居。


我们边说边行,抬头已到李鸿章当铺前,拾步上台阶,虎头铜栓厚实的木大门内,已修缮一新,五进豪宅,花格窗,隔栅门,庄重典雅,四水归堂的天井、石板,铜钱地漏古拙质朴。“晚清时期的李鸿章当铺可了不得,仗着李鸿章的后台,当铺每天生意十分兴隆,后因李氏后代赌博吸食鸦片,逐渐衰败。”老人告诉我们,“抗日战争时期这里是汪伪含山县政府所在地,那时这里曾审过一个惊动漕河两岸的糊涂案。”老人讲述记忆中的精彩故事,显得那么动情,我认真地听着,唯恐漏掉半句。走出当铺,老人便见到了儿时的玩伴——现龄91岁的钱俊明老师。故人相见,双手紧握,久久不愿分开。老人又一次挂泪寒暄,说到动情处,几次哽咽,声音沙哑。
辞别钱老师,我们走过窄窄的盐仓小巷,来到运漕河边,视野豁然开朗。老人回忆,清代、民国时期,运漕依托着漕运发展,镇子沿岸水边全部停靠着木帆船,大帆一扯商船乘风破浪,来往行驶于运漕河上,运米贩盐生意十分红火。街上商客云集,客栈总是人满为患,说到此处,老人眉宇舒展,语言中处处透着得意的神情。得知眼下政府已拨专款建安置房,让船上渔民登岸定居,老人脸上露出了笑容。

不知不觉我们已到了老酒厂处,老人回忆说:“这里已不是当年的模样,在我的脑海中这是一片老旧的商铺、码头和客栈。”当老人见到面貌一新幢幢仿明清时期的徽派建筑时,他十分欣慰。此时,正巧遇到多创产业园公司董事长张建平,张总带领我们走近17亩创意园的效果图前,向老人详细介绍了园内的建设进展情况。当得知张总要恢复老字号 “鲍义兴茶馆” “五福和荤馆” 和 “沿河客栈” 时,老人十分高兴拍着张总的肩膀说:“作为生活在台湾的运漕人,我感谢你,你将恢复运漕的历史记忆,让吾辈瞩目,佩服!佩服!”


话别张总,我们来到运漕大码头前。码头边一只渡船刚靠岸,一班人拾阶上岸后,一班人又上了船,船满了,渡船又开往对岸。望着衣着光鲜面带笑容的人们,老人转身问我:“这个渡口,每天都是这样繁忙?”“老叔,你看,”我手指着前方河面上卧波的长桥,“自2014年底裕溪河大桥开通后,现在这个渡口人流量已下降了不少。”老人极目远眺,若有所思。

从大码头向北,我们步入了下大街,一到街口,面对着宽广街面和现代商铺招牌,老人脸上阴沉起来,他左瞧右看,完全找不到记忆中的下大街,双闸口、元宝石和老商铺,哪去了?他一声轻叹,若有所失。

我赶紧将老人安排到古镇早点铺 “藕香居” 吃早茶。坐定了一会儿,小二便将冒着热气的小笼包、炒面皮、拌干丝、蛋锅贴便端了上来。拿起竹筷,提着汤匙,老人动作娴熟,一汤匙干丝汤入口,不停地点头:“还是老味道!还是老味道!”看着老叔低头不停地夹包子、吃面皮、喝汤,津津有味地不时发出啧啧称赞,那状态,简直是一个久未过生日的小孩,突然面对生日蛋糕那么开心惬意。我想,此时这家乡的味道应该拨动了老叔那丝柔软的心弦了,否则他怎么会如此忘情?

为了让老叔能感受到运漕新区的变化,我们还领着老人去了运漕当年的三塔子“臭水塘”。如今,这里已变成了住宅小区,幢幢新房排列整齐,片片绿化花影婆娑。接着我们又来到了 “五里沟”,老人告诉我们,历史上运漕商贸繁荣、重要的地理位置,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运漕外的这些沟渠,都是当年元明时期作战挖的壕沟。老人边说边吟诵着一首明代罗逢曰诗人的诗:“漕粟当年事不虚,几人带甲宿通渠。山巉石足分吴楚,水溯源头到六舒。烟火久曾迷市井,风云无复护储胥。沙中尚有英雄在,岁岁寒诗末扫除。” 怪不得1959年人们在清理沟渠淤泥时发现过古代的兵器呢。

而如今,五里沟已与镇边的其它水系相通,变成了镇内的重要排水通道。沟上也架起座座桥梁,方便人们出行。五里沟的南边有运漕排灌站,北边有“五里沟”站。这两座排灌站,已让这座历史上饱受水患的水乡古镇远离了水害。


老人扶着栏杆,走过回廊,踏上亭阁,来到蓼花公园里,望着婆娑的杨柳,摇曳的绿树,弓曲的小桥,潺潺的流水,老人赞不绝口,感慨万分。在公园的文化墙边,老人逐字逐句地读着《运漕古镇赋》,观看着展示明清时期运漕老街情景的大理石浮雕,频频点头。

最后,我和老叔来到了裕溪河大桥上,站在桥的人行道中央,只见桥上车流如梭,河面波光粼粼,水上船来船往,远处天水相接,沙鸥点点。老人即兴赋诗一首:“几回梦中故乡游,今日一见解千愁。繁华不虚当年事,漕川巨变水东流。”

是的,历史在变,故乡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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